雨,已经停了。
高余从后院出来时,日月观庭院里,只剩下七八个兵卒正打扫战场。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日月观的上空。
那股子味道,很刺鼻,让人有些难受。好在,高余也算是见惯生死的人了,所以那股子味道虽然难闻,但还是可以忍耐。只是,庭院中一些尸体的死状实在是太凄惨,被人砸的脑浆迸裂,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中。
这,应该是呼延通的手臂吧!
呼延通气力惊人,一双铁鞭加起来,近八十斤重。
这家伙杀人实在是太凶残,据说死在他手里的人,很少能保住一个全尸。
“呼延的杀性,端地深重。”
高余忍不住嘀咕一句,摇摇头迈步走出山门。
“若论杀性,怕还比不过铁牛吧。”
“宋江手下那个李铁牛吗?”
“嗯,就是那个黑旋风……”
“说起来,自我南下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梁山那些人的消息,也不知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我倒是听到了些许消息,据说朝廷命侯蒙再次招安。
可不知为什么,最终未能成功……按理说,公明哥哥是希望招安的,还有卢俊义、杨志那些人,也都是如此。但为何没有成功,却有些蹊跷。”
“小乙哥对宋江那些人,倒是关心的紧呢。”
燕青看了高余一眼,轻声道:“我不比衙内,做事随性。
不管怎样,那些人当初曾与我同生死,共患难,若说没有牵挂怎又可能?”
随性?
高余晒然一笑,摇了摇头。
“其实,小乙哥与我都是同一种人,喜欢钻牛角尖而已。”
村庄内的厮杀,仍在继续。
不过,村民的抵抗,已经十分微弱。
这些村名,被经年洗脑,早已不惧生死。可是,当一个又一个亲人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再疯狂的洗脑,也会让他们产生恐惧,感到害怕。
除了极少数的人还在抵抗,残余的村民已弃械投降。
他们被赶到陈彦斌的宅院大门外,有军卒点起了篝火,照映黑夜极为通透。
“衙内,陈彦斌死了!”
韩世忠带着人,匆匆迎上前来,向高余见礼。
“那厮确是个不怕死的,见打我不过,便服毒自尽。
这些个魔教中人,果然疯狂的紧,若非我们有觉察,怕今晚就着了道。”
“死了?”
“是!”
高余眉头微微一蹙,迈步走进了宅院的大门。
这是一个三进大宅子,就这个村庄来说,绝对是高门大户。
在韩世忠的引领下,他来到后院,走进了一间书房。
“这是那陈彦斌的书房,我检查过,但是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事物。”
高余点点头,在书房中检查了一遍,随即走出房间。他又来到了陈彦斌的卧室,在床头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中,放着一本账簿。高余坐在床上,认认真真把那账簿看完,突然长出一口气,沉声道:“这府中,可有活口?”
“陈彦斌的妻妾,都是魔教弟子,所以在陈彦斌死后,全部自尽身亡。
倒是有陈彦斌之子陈十儿被生擒活捉,留下了活口。
说起来,也亏得呼延打断了他双腿,当场昏死。若不然,很可能如那陈彦斌一样,会自尽身亡。我已经检查过了,他想自尽,怕不太可能。”
“把他带来。”
高余收起了账簿,起身往外走。
那账簿中记载的是陈彦斌这些年来,为方腊私下里运营资金的流水。而其中最让高余感兴趣的,莫过于账簿最后几页的内容。从时间和数量上来推断,那应该就是方腊之前从杭州运走的财宝,就在陈彦斌手中。
可惜,陈彦斌已经死了,否则……
高余心里有些可惜,但也知道,这件事怪不得韩世忠。
那陈彦斌能自尽,说明他对方腊绝对是忠心耿耿。想要从他口中打探出消息,怕是非常困难。
不多时,韩世忠命人架着陈十儿来到门口。
高余让人把陈十儿带进房间里,然后朝燕青使了一个眼色,燕青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
朝高余点点头,燕青转身就走进了屋中。
而高余则带着韩世忠离开了后院,走出陈府大门,站在门阶之上,看着那些个俘虏,心中不免有些犹豫。这些俘虏,大多是妇孺之流。若交给衙门,只怕是难逃一死。可如果就这么放了他们,高余又不太情愿。
这些人,全都是被明教洗脑过的疯子。
虽说现在投降了,可若是放走,说不定又会惹来什么祸事。
但若让他杀了这些人,他又于心不忍。
于是,高余轻声问道:“韩将军,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韩世忠也流露出为难的表情,苦笑着连连摇头。
“衙内,还是交给衙门来处置吧。”
“嗯?”
“要说起来,这些人是明教信徒,便杀了也无妨。
可是……他们毕竟没有参与叛乱,一直藏身在这村落之中。若是交给衙门,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可如果落到了谭帅之手,怕是必死无疑。
交给衙门,生死由天……他们既然尊奉魔教,就应该有这样准备。”
高余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
交给衙门,九死一生;交给谭稹,十死无生。
说起来,好像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在高余的心里面,终究是感觉不忍。
“我再想想,再想想看。”
他说完,又转身往大门内走去,“韩将军,让呼延收手吧。
今晚已经死了太多的人,莫要再死人了……去陈府中找些粮食和酒肉,也让大家吃饱肚子,好好休息。这些人先看好了,待我想明白再说。”
“遵命!”
韩世忠躬身领命,派人去召回呼延通。
此一战,官军死伤在二十余人左右,而村民的死伤,却高达三百以上。
那些青壮,几乎全部被杀。
剩下一百多妇孺,被韩世忠赶到了日月观里,并派人看守。
高余坐在客厅里,翻看陈彦斌留下来的那本账簿。
大约快到卯时的时候,燕青从后宅走了过来。
“衙内,问清楚了。”
“哦?”
“那厮嘴巴倒是很硬,但终究还是被我问了出来。
陈彦斌是明教的杭州光明使,是方腊的心腹。据那陈十儿交代,杭州、湖州等地筹措的钱粮,都是通过陈彦斌转运送到方腊的手里。两个月前,方腊的确命人送来了二十辆大车的财物,说是交给陈彦斌保管。
陈十儿说,这笔财物,会由方七佛过来接手。
但是,方七佛一直没有出现……不过,为了保证这笔财物的安全,全都是由陈彦斌一个人保管,就连陈十儿也不太清楚,那些财物究竟藏在何处。
我仔细盘问了一番,那厮没有说谎。”
“只有陈彦斌知道?”
“正是。”
“那么多财物,不可能是他一个人搬运,其他人呢?”
“陈十儿说,当时陈彦斌从方腊那边调来了一些人,押运财物进山……之后,陈彦斌一个人从山里出来。陈十儿也曾问过,但陈彦斌却没有回答。”
“也就是说,陈彦斌把财物,藏在了山里?”
“应该如此。”
高余闻听,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藏进了山里,那就不容易找了……这天目山广袤,即便是派出几千人寻找,也未必能有结果。二十辆大车的财物,听上去数量不少。可放在深山老林中,便如同大海捞针。想到这里,高余也不禁感到很为难。
他站起身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良久,他沉声道:“此地,是方腊一处秘密基地,他把财物放在这里,绝不会不闻不问。陈彦斌虽说把参悟藏在山林之中,一定会有线索。
这样,你立刻回杭州,找我叔父再抽调三百人来。
那些财物数目惊人,绝不可能凭空消失,咱们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