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户部尚书能力不错,可惜魄力太差了。”望着离去的孙交,郑德忍不住说了这样一番话,显然对刚才孙交最后说的颇为不满。
王廷相闻言却是一笑,摇了摇头,“陛下,此事毕竟事涉祖制,也不是孙大人一人能决的。”
“王璟在科举之事上做的却是比他果决多了。”郑德还是很不服气的说了一句。
王廷相见皇帝的脾气上来了,也懒得在这件事情上继续争下去,再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平白惹恼了皇帝,实为不智。
至于刚才孙交的反应在他看来也是实属情理之中,毕竟这位上升的速度太快了,又坐在了户部尚书这个惹人眼红的位置上。前段时间又听皇上的吩咐将各个衙门的赋税收入收归户部,着实得罪了不少人。在朝中根基并不稳固的情况之下,小心谨慎自然是应该的,免得遭受朝野上下的排挤。若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恐怕就真的是在朝中混不下去了。
自然有郑德这位大明天子罩着,即使真的早朝廷混不下去也还是能够继续混下去的,当然难免要打上一个“佞臣”的印记,不过这显然是这位户部尚书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刚才这位的这份拒绝,也算是做给朝廷文武百官看的,自证清白地表明自己,虽然是靠皇帝的赏识做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可也并不是事事都顺着后者的意思,自己也算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王廷相转念之间便想明白了孙交这样做的意味,不过还有一事他却不是很清楚。皇上最近在着手准备殿试以及设置军机处等事宜,怎么突然又插手起户籍的事情来了?
这令他很疑惑不解,却也只能深埋在心头。
“陛下让孙大人将朝廷所有赋税收录并归于户部登记造册,恐怕也是让他这段日子不太好过啊。”王廷相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郑德闻言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摆了摆手,“不说他了,你去准备一下明天开会要用的一些文牍。也不知这次会议,朝中大臣知道了我将要外放翰林院一批官员,最后也不知会闹成哪样。”
翰林院乃是明朝储材之地,每次科举选拔年轻而才华出众者入翰林院充任庶吉士。而这些官员一般终生都不会外放为官,一直待在京师之中苦熬资历,够了之后便会青云直上直入中枢。
不过在郑德看来这就是一群温室之中的花朵,没有历经风雨再天才的人也会被苦熬成蠢材。不说刘健、李东阳、谢迁这三人,也只能够在内阁这种类似于秘书机构的衙门当中发光发热,出出主意掌控全局,若是让他们具体去职掌一个衙门,恐怕未必好到哪里去。恐怕这也是之前六位六部尚书除张升之外,皆有外放做官的经历的缘由。
看着这么一大群年轻人整日浪费大好青春躲在翰林院修史撰书,干着一些在郑德看来和自己职业并无多大关系的事情,实在是让他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过将这么一批在朝中文武百官看来就是大明未来之星的官员外放,想想也知道朝野上下是什么反应了。
不过……
“对了,为何朝野上下这么安静,难道他们都赞同朕的这些做法吗?”郑德突然想起一事。按理说,自己已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李东阳,今日朝廷之中文武百官也该有个反应,可直到现在也没有一点风声,实在感觉有些不对劲。难道这位内阁首辅嘴巴就这么严实,竟然连一点消息都不肯透漏给自己的同僚?
全都赞同您的做法,王廷相闻言也是苦笑一声,皇上还真是敢想啊!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一番猜测,“回陛下的话,这事李阁老恐怕十有还未透漏出去吧。”
郑德闻言一脸不解地望着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按理说,从皇帝这里得到什么消息只要不是特别叮嘱过的,肯定会很快在朝野之中迅速传开。可现在朝野上下除了对这次召开内阁会议的讨论以及这次恩科以及科考、学校改革等事宜之外,并没有外放翰林院官员的一丝传言,这显然是有人可以隐瞒了,而这个人除了李东阳之外自然别无他人了。
王廷相也在揣测着李东阳此举的深意,对于这位当今的内阁首辅,相较于其余三位阁老而言,王廷相是完全猜不透这位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整天一副面带微笑的老好人形象,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毫不在意,也从不太介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和谩骂。对于任何事情都是很少发表什么意见,即使最后不得不开口,也总是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看似好像说了些什么,可最后转念一想却又发现什么都没说,仔细想来说的全都是一通废话。
一般这种两面派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名声了。不过这位八面玲珑的李大首辅却显然不在此列之中,尽管朝野上下对他的微词不断,不过皇上和朝中大臣对他的印象倒还都挺不错。估摸着也是他总是摆出的这种老好人的良好形象,令人实在无法对他产生恶感吧。
即使到了最后,王廷相最后暗暗对李东阳给出了“一只滑不溜秋的老狐狸”这样一句评价。不过有一点他也是承认的,像李东阳的确是目前最适合待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的人选。
“陛下,我想李阁老是不想这么快将这件事情传开来了吧,毕竟御前会议召开在即。”王廷相给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的理由。
郑德想了想,也是想不透自己的这位内阁首辅目的何在,最后只能轻叹一声,“随他吧。”
……
而此刻被郑德二人所叨念的李东阳,此刻正在自己的师弟杨廷和家做客,而一旁侍奉的则是杨慎。
望着俊气不凡的杨慎,李东阳却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可惜之意,“本来以小友的才华这次中个会元当不是什么难事,可惜皇上弄出一个百分制倒是实在太过于出人意料了。”
对于自己的师兄称呼自己的儿子为“小友”,杨廷和却是见怪不怪了,两个人以文论友,却是父子二人各交各的。自己的师兄这样怪诞的举动,虽然在他看来实在有悖礼数,却也只能无可奈何了。久而久之,最后也只能够当做没看见似得。
他摇了摇头,“此种不过是虚名而已,慎儿若是能够得中头名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也是强求不来,师兄何时在意其这个来了?”
“呃……是师兄着相了。”李东阳闻言一愣,继而忍不住轻捋胡须轻轻笑道。
“不过名利这种东西又是岂能说看破就能够看破的呢?”
这下轮到杨廷和愣住了,想了想也不再和自己师兄扯这些没什么用的,直接询问了一句,“不知此次师兄前来所谓何事?”
“老夫今日前来一是来看望你和小友的,二来就是有些事情想和你说说……”
“师兄且慢!”
李东阳话到一半就被杨廷和制止了,后者回头对恭立在自己身后的杨慎吩咐了一句,“我和你李伯父有要事商议,你先下去吧。”
“那父亲还有李伯父,孩儿下去了。”杨慎并没有因为李东阳纡尊降贵和自己平辈相交就失了分寸,尤其是在当着自己父亲的名,恭敬地执了一礼,这才缓缓退了下去了。
李东阳见状也是微微颔首,若是开始对于杨慎的欣赏仅仅只是因为其在文学上面的才华以及造诣,之后更多的是这位在为人处世的态度博得了他的进一步好感,一名从不恃才傲物的才子才是真真值得他平辈论交的。也只有这样一来,他做出这种不和礼数的举动才能够让世人真正的懂得,也不至于堕了他的名头。
接下来,他将皇上准备将翰林院当中的一批官员外放为官的消息告诉了杨廷和,后者虽然有些震惊这个消息,更多的却是不解。他望着自己的师兄,“廷和现在已经是礼部右侍郎,师兄告诉某这些却是为何?”
李东阳淡淡望了他一眼,“师兄想让你向陛下请命外放为官。”
杨廷和闻言却是微微蹙眉,虽然自己在朝中多年颇受自己的这位师兄李东阳照拂,可后者却也是从来都不插手干涉自己的事情,可今儿个是怎么突然就这样做了呢?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兄“善谋”,做任何事情肯定有他的想法,绝不会无的放矢。实在有些搞不懂情况的他只好抬头望向李东阳,后者似乎也明白了自己这位师弟内心的困惑,直接道,“曾经朝廷当中曾有‘非翰林不入内阁”这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可随着王璟的入阁这一切都随之打破了。而这位曾经说了一句‘不拟州县不入省台’。再想想皇上今日所作所为,你应该明白师兄的意思了吧?”
不拟州县不入省台!
杨廷和闻言瞬间恍然大悟,虽然现在内阁看似饱和了,不过以杨廷和的年纪显然还是有很大的机会能够入阁的。若是以往自然是待在礼部慢慢等待机会是最好的选择,机会也是最大的。可若是皇上今后按照上面这条新的规矩选择官员入阁,他们这些一直待在京师之中的官员显然瞬间从优势变成了劣势,而以前不被看好的外放为官显然成为了最优选择。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忧,迟疑道,“师兄,若是某外放为官,想要再入朝恐怕是一件不易的事情。”
李东阳明白他担心什么,忍不住笑着道,“你现在是当局者迷啊,若是翰林院那批官员被外放为官,尔等岂不又处于同一起跑线了?”
杨廷和也是立刻明白自己这位师兄话里的意思,先前朝中的那些有前途的官员不愿意外放为官倒也不是眷恋京师之中的繁华,而是因为大家伙都挤在京师之中排队等着空缺出现,自然也能够更好的捷足先登。若可现在皇上若是将所有这批官员外放为官,再待在京师之中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你既是帝师,看情况这几年皇上也不愿意放我这把老骨头告老还乡,你又怕什么?”李东阳也给出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保证。。
迎着自己师兄的目光,杨廷和最后点了点头,“廷和自然听从师兄的吩咐。”
“很好!”
李东阳最后露出了一丝灿烂的笑意,他虽然不喜欢争权夺利什么的,但对于自己的师弟做点事情却还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