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啸回到营地时已是深夜,将士们大多已经休息,只有当值的士卒还睁大着警惕的眼睛,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梁啸穿过大宛人的营地,顺便检查了大宛人的伤亡情况。煎靡还没睡,听说梁啸回来了,又陪着梁啸走了几个帐篷。
经过几天的战斗,大宛人和汉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情同兄弟。他们一起作战,一起休息,一起练习武艺。汉军将士的骁勇善战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赢得了他们的尊敬。为了活下去,为了学习杀敌本领,不少大宛人都学了几句简单的汉话。
看到梁啸来探营,这些大宛士卒兴奋的爬了起来,用生硬的汉话向梁啸打招呼,行礼。
梁啸则用熟练的大宛语回答。
“伤亡怎么样?”
“还好,到目前为止,战死五百一十五人,受伤八十七人。”
“你指的是重伤,不能再战的吧?”
“可不能这么说。”煎靡摇摇头。“如果情况需要,他们还可以上阵,就算没有武器,用牙齿也能咬死一两个乌孙人,怎么能说不能再战?”
“胡说八道。”梁啸责备道:“勇气自然要有,可是我们不能太苛求,能活下来的,尽量让他们活下来,毕竟是一条命。走,带我去看看。”
“好!”煎靡一口答应。大宛士卒看在眼中,激动不已。
来到伤兵营,一片安静,除了营帐前摇曳的篝火发出的轻响和沉重的呼吸声,只有偶尔一两声呻吟。梁啸吃了一惊,掀开一个帐逢钻了进去。
正蹲在一个伤兵旁的洛绪丽吃了一惊,站了起来,见是梁啸,她笑了,扑了过来,抱着梁啸的脖子。女族长也站了起来,含笑向梁啸施礼。
梁啸长出一口气,摸摸洛绪丽的头。“怎么还没睡?”
“你没回来,我睡不着。”洛绪丽笑嘻嘻的说道:“就来看看伤员,帮着做一些杂事。”
梁啸感激不已。怪不得这些伤兵不肯呻吟,原来是不愿意在公主面前丢脸。洛绪丽虽然不懂武艺,对医护知道也懂得不多,可是她只要往这儿一站,就是最好的止痛剂。
梁啸巡视了一番伤兵营。伤兵数量不多,但是他却轻松不起来。伤兵不多,并不代表战事不激烈,相反,正是因为太激烈,所以临阵战死的才会超过受伤的。
石阵挡住了乌孙人进攻的步伐时,也使受伤的士卒无法及时撤退,只能战死在阵中。
到目前为止,战死的人数已经接近两千,月氏人的伤亡占到了七成。如果不是将月氏人与大宛人混编,阿奢那又清楚无路可退的实情,不停的给将士们打气鼓劲,月氏人恐怕已经崩溃了。
梁啸心情很沉重,他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能不能看到最后的胜利。随着战事的推进,他越来越认不清猎骄靡了,心里的自信也在一点点的动摇,只不过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表露出来而已。
巡视完了伤兵营,梁啸回到自己的大帐。洛绪丽已经安排人烧好了热水,侍候梁啸洗了个热水澡。泡在热乎乎的水中,享受着大宛公主细心体贴的温存,梁啸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困意如山一样袭来,他坐在浴桶中,酣然入梦。
洛绪丽也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看着两个女战士将梁啸从桶里抬出来,擦干身上的水渍,塞进皮褥子里,疲惫涌了上来,她打了个哈欠,脱去外衣,钻进了褥子,抱着梁啸的手臂,闭上了眼睛。
猎骄靡坐在大帐中,对着忽明忽暗的篝火,眼神忧郁,端着酒杯的手在不自觉的发抖,酒液在杯中不停的摇晃,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另一只手摩挲着战刀,一遍又一遍。
几个亲信将领坐在一旁,有的心情沉重,不断的叹息;有的困意绵绵,不住的打着哈欠;还有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停的喝酒。气氛压仰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却没有人敢打破这份沉重。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昆莫心情不好,惹恼了他,轻则一顿训斥,重则可能推出去斩首。这两天昆莫杀人杀得手滑,人人自危。即使是平时最得宠的人也不敢轻易发言,以免惹来无妄之灾。
猎骄靡感觉到了这份不安,他强笑了一声:“怎么不喝了?”
“昆莫……”将领们干笑着,神情勉强。
“算了,你们回去睡吧。”猎骄靡也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突破梁啸的阵地。想出办法的人,必有重赏。如果谁能斩下梁啸的首级,就是将来的大宛王,原本属于梁啸的一切,都归他所有。”
众人沉默,并没有猎骄靡期望的热情高涨。猎骄靡更加无趣,示意他们退下。众人起身,鱼贯出帐,互相看看,苦笑着,摇摇头,分头回营。
猎骄靡独自一人坐在帐中,脸色越发阴沉。
旭日东升,梁啸睁开了眼睛。他看看四周,见洛绪丽像只小猫,蜷缩在他怀中睡得正香,不禁笑了笑,一种久违的冲动油然而生。
洛绪丽动了一下,长而浓密的眼睫毛颤了一下,一丝微笑浮现在嘴角,手悄悄的滑了下去。
“醒了?”
梁啸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按住洛绪丽的手。“别动,天亮了。”
“天亮了又怎么样?”洛绪丽翻身跨坐在梁啸腰间,双手撑着他的胸膛,挤挤眼睛。“又不是第一次。”
看着洛绪丽泛起红晕的脸,梁啸突然兴致勃然。他笑了一声,一翻身,将洛绪丽压在身下。洛绪丽惊叫一声,咯咯地笑了起来。两个捧着水盆,正准备侍候梁啸起身的女战士听到声音,不由得相视一笑,转身站在帐门口,兼起了护卫。
小半个时辰之后,梁啸裸着上身走出大帐。清晨的凉风一吹,他的皮肤上泛起一颗颗细栗。他看了一眼女战士手中的水盆,摇摇头。“你们侍候公主吧,我去河里洗。”说完,大步流星的下了山坡,来到河边,直接冲了进去,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潜出十来步远才冒出水面。
“将军?”岸边传来多罗斯的声音。“这么有雅兴?”
梁啸从水里早出头来,见是多罗斯,很是意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来看看战况。”多罗斯翻身下马,来到河边。“你们这儿打得热闹,我心里痒啊,赶来看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上阵?”
“你急什么,兵练好了?”
“早就练好了。”多罗斯甩了甩马鞭,眉飞色舞。“上山下坡,无所不能。就算遇到一万骑,我也一样能击败他们。”
梁啸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训练卓有成效,那是不用说的。训练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能成为绝世高手,却能让他们训练有素,整体实力会得到极大的提升。从古至今,真正的名将无一不重视练兵。王翦破破之前,整整练兵一年。李牧破匈奴之年,练兵十年。这些游牧民族自恃上马为兵,下马为民,兵民合一,反而不重视训练,全凭本能战斗。
像甲骑这样的专业兵种,如果没有经过严格训练,不能做到整齐划一,是不可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的。
“你不信?”
“信不信,不是我嘴上说,而是要看实际行动。”梁啸想了想,从河里上来。“我跟你打个赌,如何?”
多罗斯眨眨眼睛,不懂梁啸在说什么。
“待会儿,我和你去看他们演练,我会带一些财物去。如果你赢了,这些财物就是你的。如果你输了,你欠我同样数量的东西,如何?”
“赌什么,个人能力还是集团冲击?”
“令行禁止。”
多罗斯的驻地离峡口并不远,只有七八里地,确保峡谷外的乌孙人看不到他们,又能在情况紧急时及时救援。梁啸让多罗斯先回去准备,自己找来阿奢那,将阵前的指挥临时交给他,这才带着洛绪丽和亚马逊女战士们来到多罗斯的营地。
多罗斯已经做准备好了,五百甲骑在山坡上列阵,整整齐齐,盔明甲亮,竖起的长矛像树林一般,密密麻麻,的确有一种雄浑的气势。
洛绪丽看了,又惊又喜,就连亚马逊女战士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梁啸让女族长去安排,自己催马上前,来到多罗斯的面前。他勒住战马,看了一眼多罗斯。多罗斯扬了扬眉,意思是说:你等着看吧,我赢定了。
梁啸微微一笑,拨转马头,马鞭一指远处的亚马逊女战士们。“诸位大夏勇士,你们应该知道她们是谁吧?”
“知道!”甲骑们大笑起来。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亚马逊女战士,那可是希腊文化中的传奇。
“那你们想得到她们和她们手中的宝物吗?”
“想!”甲骑们不约而同的大声叫道。
“那好,待会儿,你们冲过去,谁先赶到她们面前,她们和她们手中的宝物就归谁。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甲骑们热血沸腾,争先恐后的答应,就连战马都有些兴奋起来,不住的喷鼻撅蹄。
梁啸看了一眼多罗斯,扬了扬眉,示意他可以开始了。多罗斯的脸色有些难看,愤怒地看了梁啸一眼。梁啸说,要看甲骑们训练的情况,不看武艺,不看配合,只看能不能令行禁止,但他没想到梁啸会出这样的赌注。
这么大的诱惑,甲骑们能挡得住?他们还能令行禁止吗?
多罗斯心里没底,迟迟没敢下令。
见多罗斯没动静,梁啸歪了歪嘴。“怕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宝物没问题,亚马逊女战士可没有,用别的美女代替行吗?”
“没问题。”梁啸摆摆手。
多罗斯咬咬牙,举起了手中的令旗,再次申明军令,要求所有的甲骑听从命令,违者重责。
甲骑们轰然应诺。
传令兵吹响了号角,甲骑松开马缰,开始奔驰。即使是有强烈的诱惑在前,他们依然保持了足够的克制,并没有全速奔跑。甲骑的冲击力并不是来自于战马的速度,全速奔跑会让战马负担过重,战斗力迅速下降,很难保持足够长的时间。
梁啸点了点头,从甲骑们的冲击速度和队形保持情况来看,多罗斯这段时间的训练的确很有效果。
甲骑冲下山坡,前锋离举着宝物的亚马逊女战士只剩下三百余步,甲骑们有些按捺不住了,谁都想让自己抢到前面,抢到美人和宝物,僧多粥少,自然是先到先得。
队形渐渐散乱,有数十骑冲在了前面。
梁啸扬了扬眉,示意多罗斯可以吹撤退号了。
多罗斯郁闷之极。他已经三令五申,要求这些甲骑服从命令,不要乱了阵型,现在看来,这些家伙被美女和宝物诱惑住了,所有的命令都忘得精光,让他丢了个大脸。
他很不情愿的举起手,下达了命令。
撤退的号角吹起,在山谷间呜呜作响。
正在冲锋的甲骑们听到撤退的号角声,顿时乱成一团。大部分人开始勒紧缰绳,降低马速,准备撤退,而冲在最前面的几十骑却不管不顾,继续向前飞奔,向自己看中的亚马逊女战士冲了过去。
面对跳下马,张开双臂迎过来的大夏甲骑,刚刚还笑靥如花的亚马逊女战士突然翻脸,扑上前去,将他们一一擒获。甲骑们身披重甲,本来就不得于步战,面对这些身手灵活的女战士,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被打翻在地,捆住了双手。
女战士们跳上战马,牵着被俘的甲骑,来到梁啸和多罗斯的面前。甲骑们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一个个臊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梁啸挑挑眉。“你要不要数一数?”
多罗斯脸色发紫,喝令亲卫营上前,将这些被擒的甲士拿下,又将那些虽然没有被擒,却一样违反了军令的甲士拖过来,一律扒去衣甲,重责二十军棍。
多罗斯输了比赛,又丢了面子,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操起一根棍子,亲自动手,一边打一边骂道:“令行禁止,懂不懂,懂不懂?你们这些狗奴,一个个耳朵里塞了鸟毛不成,听不到老子撤退的命令?”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