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小心前行,见那甬道曲曲折折,不免有些紧张,生怕哪里又钻出什么守卫,谁知一路还是风平浪静。走了摸约一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却是到了一处极大的石室。
梁铮环顾四周,却是半晌做声不得。
但见两侧石壁俨然,灯烛辉煌,一边设着一个立柜,左首一侧的椅子之上,上面摆着一个枕头,墙上挂着大幅字画,当前放着一张花梨木的大理石大案,上头居然还磊着些笔墨、书册,房间布局大气,的确有令人呼吸为之一窒的气势。
但这却不是令他真正呆若木鸡的地方……
真正令他呆住的,是……
兵器!
数不清的兵器!
地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甲仗、旌旗、盾器……各式各样的兵器,还有各式各样的暗器。在烛光下锃亮闪闪,折射出森森的寒光,金铁之气砭骨生寒,将他们的脸都照成了铁青色。
“原来你那晚上见到那些‘鬼’在搬运东西,运的就是这个。”梁铮扫了眼满地的兵器,对孙紫仙说。
孙紫仙这才如梦初醒般地震了一下:“他……他们要造反!”
联想到这些人白莲教的身份,加上私藏军械——这可不就是要造反么!
梁铮脸色凝重,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这件事非同小可!事不宜迟,得赶紧报给武世叔,即刻调兵进剿才行。
他正想马上退出房间,不料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一句:“特使这边请……”紧接着一阵脚步细碎之声,赫然向着这里而来。
这一下连跑都没地方跑了,这房间虽大,却是四四方方,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耳听得听得脚步声已到门口,马上就要推门而入。这一下无计可施,便连梁铮都不禁惶急起来。
孙紫仙左右一扫,看见房中的立柜,当下不及细想,给梁铮打了个手势,让他钻入柜中,那柜子狭窄不堪,塞了一个人,几乎没了剩余的空间,但此时孙紫仙哪里还有时间再找别的地方躲藏?只得自己一跃而进,整个身体贴到梁铮身上,幸好她身材娇小,总算挤了进来,同时反手把柜门掩上。
才刚刚躲好,房门便被打了开,借着柜门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间走进一个人,孙紫仙定睛一看,险些失声惊呼。
原来进来的是两个青面獠牙,狰狞如魔的青衣厉鬼!
然而很快地,二鬼一前一后走进屋中,伸手在脸上一抹,现出了两张人脸……
梁铮看到这里,心中已是了然,起初他就怀疑那些是人装扮的,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孙紫仙看到的那些厉鬼,全都是戴着人皮面具的白莲教众!
只是孙紫仙却是再次浑身剧震!
因为后面的那人她认识,正是府里的管家鲍勇!
只听当先那个青衣人目光如炬,四下扫了一眼,问:
“全都准备妥当了?”
鲍勇毕恭毕敬地一躬身,答道:“都准备妥当了,特使请看,这里的军械足备,只待教主东入河南,咱们即刻攻下永宁县,到时候群起响应,何愁大事不成?只是……”
他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青衣人漫不经心地问着,一边在屋里缓缓地踱着步。
“特使,请恕属下直言……”鲍勇亦步亦趋地垂手跟在身后,“咱们这边早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教主那怎么迟迟不见法旨?”
“你慌什么?”青衣人傲慢地斜了他一眼,“左右就这几天,法旨就该到了。”
“哦?”鲍勇眸光一闪,登时兴奋起来,“太好了,教主已经有消息了?”
“废话!”青衣人厉喝一声,“否则我来这里做什么?”
“是是是……”鲍勇连忙低头称是,“不知教主何时入河南?我好安排举事,攻下永宁县城,迎接教主法驾。”
梁铮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的寒气……
原来他们的目标就是永宁县!
“你错了。”青衣人微微摇头,“教主不来河南了。”
“这……?”鲍勇一个踉跄,“半年前总坛大会时,教主不是曾亲口说过,要东入河南,因此才让咱们在永宁筹备举事响应的么?”
“不错,正是如此。”青衣人道,“可自荥阳大会以后,情况已经有了变化。”
“这……怎么会?”鲍勇顿时怔愣。
“都怪李自成那个老狐狸!”青衣人恨恨地一拍案几,“他表面上说什么大家‘分兵定向’,结果自己带部向东进凤阳,却把官军兵力最雄厚的西路交给教主,如今熊文灿在背后咬得太死,教主根本甩不掉官兵,还怎么入河南?”
“这……属下明白了。属下当继续蛰伏待命。”鲍勇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外走,不料却被青衣人唤住。
“你又错了。”他冷冷地说,“你非但不该蛰伏,还要准备提前举事。”
“这……”
“并且打下了县城之后,不得擅动,就地固守待命。”
鲍勇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青衣人,仿佛要从他的面上看出什么一般,然而对面那张阴沉似水的脸却始终没有一点变化。
终于……他的眼神开始渐渐黯淡了下来:
“我懂了……特使的意思,是让我们吸引官兵的注意,为教主减轻压力。”
“不错。”青衣人转过身,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军械、旌旗,“你们准备得很周全,当初派你来永宁果然是对的,教主没有看错人。”
“是吗。”
鲍勇低着头,把表情埋进了烛光的阴影之中:“可是特使想过没有,咱们现在举事,又必须固守县城,那不成了官兵的靶子了吗?那梁铮的团练营可就在城外呢。”
“你怕什么?当今天下纷乱,各地都在揭竿而起,朝廷未必有功夫管你。”青衣人头也不回地“嗤”了一声,仿佛完全不屑一顾,“再说城外你说的那个团练营,不过区区500人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你的手中不是已有了二千死士?一人一口唾沫就淹死了他。”
“……可是特使大人。”鲍勇依然低着头,“那鸡公山当初也是数千响马,赫赫有名,官军望风披靡,不也在那个人手上折了个干干净净?”
“怎么?”青衣人身形一顿,“你害怕了?”
“………………属下不敢。”沉默了半晌,鲍勇才沉沉地应了一声。
他的头也在青衣人的训斥之下,垂得更低了……
“梁铮的团练再厉害,不过仗着火器犀利而已。举事之前,只消派几个死士,偷偷潜入军营,毁了他的火药,不就万事大吉了?”
鲍勇:“……”
青衣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火药一炸,直接就把他连人带营全都炸上天呢。连这等小事都要我教你?你这个坛主是怎么当的?”
“白莲魔教,果然心思歹毒。”听到这里,梁铮暗暗捏紧了拳头。
却听那青衣人又道:“退一万步说,鲍坛主受教主重托,东来河南组建分坛,数万信徒生杀予夺一任你意,这是何等信任?教主法旨,你不竭尽所能去完成,反而还要如此推诿搪塞,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究竟是何居心?”
鲍勇:“……”
青衣人:“何况越是困难的任务,越能体现坛主的才能与忠心,鲍坛主若能力挽狂澜,保教护驾,教主全知全能,自然看得见,将来大事一成,这就是实打实的首功!封王拜侯更不在话下……这等浅显的道理,鲍坛主难道还要我来提……”
最后一个“醒”字,却在出口的瞬间攸然打住!
因为他赫然发现,自己的心口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截带血的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