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永宁县。
梁府的花厅里,还不知道自己早已名动江湖的梁铮,瞪着失去高光的视线,怔怔地看着摊在眼前的信笺,觉得自己的人生有点儿幻灭。
这倒不是因为最近团练的事有什么不妥,事实上在苏清和、徐虎的操练下,自己的“永宁第一镇”已经越来越有模有样,越来越接近自己要求的标准了。
这也不是因为这张短笺有什么不妥,事实上这短笺用纸考究,笔意妩媚,还带着一股淡淡地郁金花香。
这纯粹只是因为短笺的内容……
它的内容只有三个字:
我有了!
简简单单地三个字,却透露出惊世骇俗的意义,尤其是当它的落款,还是一位名为“孙紫仙”的女性的时候……
这段时间以来,孙紫仙几乎隔三差五就来梁府拜访一次,但自从知道了两人之间那种关系,加上李世清甚至直接送钱送人的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如今的梁铮怎么可能再去见她?全都让苏清和代为挡驾了。
原以为自己这么处理,意思早已不言而喻,万没想到今天一早,居然收到了这封令他差点没晕过去的短笺。
真不知是不是该感叹一句:“爱是一道光,绿得你发慌”呢……
不过好像自己来说这话有点不厚道……
自然,梁铮很肯定自己没和孙紫仙发生过任何能够写出这三个字的剧情事件,也很肯定孙紫仙也一定明白这一点,但他却不敢肯定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有没干过……
否则的话,孙紫仙凭什么敢和苏清和说:“只要你把它交给你们少爷,然后告诉她妾身今晚在府中设宴就行。”
“少爷?”看着沉默不语的梁铮脸色似乎不大好,苏清和忍不住关切地问了一声,“您没事吧?”
做为梁府的管事,主子的信他自然是不敢偷看的……
所以孙紫仙这短笺上究竟说了什么,苏清和完全不知道。
但是看少爷的脸色,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我没事。”梁铮重重地叹了口浊气,“苏营正……”
“在。”
“团练那边……?”
“少爷放心,有老奴和徐虎盯着,出不了岔子。”苏清和道,“这些新兵差不多都练出来了。”
“那就好。”梁铮点点头,“以后不要以老奴自居了,我说过许多次,这个习惯得改一改,你如今也是军官,还是自称卑职吧。”
“是,老……卑职记下了。”
“还有。”梁铮有点儿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吩咐备轿,晚上我要过李府赴宴。”
“……是。”
※※※
李世清的府邸距离梁府并不远,拐过两条大街,转过街角也就到了。
不过,和小巧玲珑的梁府不同的,李世清的府宅大得有些惊人,远远便能看见里面,亭台轩榭,雕梁画栋。
到了李府的门口,梁铮打帘下轿,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便被一声惊喜至极的呼唤僵住了。
“梁大人~!”
甜的发腻的呼唤,伴随着扑鼻的幽香,伴着那裙裾飘飘,明丽动人的孙紫仙,一席玉色罗衫,一件百褶纱裙,手执宫扇,身姿娉婷地由远及近,速度快得甚至带起了一股劲风。
这一下梁铮连脸色都僵住了……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自己特地选了这么没有悬念的时辰,还这么明经整道地正式拜会,就是为了避免一些尴尬,这孙紫仙也太夸张了吧?要不要这么迫不及待的啊?
难道已经饥渴到这种程度了?
他下意识地刚想后退,却不料孙紫仙的“饥渴”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当着李府一众家仆和脚夫的面,就那么贴了上来,挂到了梁铮的手臂上,把胸前的柔软在他的手上肆意变幻出各种形状……
梁铮全身顿时都绷紧了,背脊上冷汗直冒,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孙紫仙居然这么“开放”……
这已经是公开的色诱了啊!
梁铮心理暗自吐槽着,刚想就势把这个女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却又蓦地顿住了动作!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不但缓了下来,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暧昧的笑意:“哈哈哈,李夫人别来无恙啊,小生有日子没到府上拜会了。”
“那可不~妾身已准备了上等的雀舌茶,还请大人移步一品。”孙紫仙的声音柔得像水,人也软得像水,好像不贴着梁铮就站不住了似的。
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的公然调情,简直把梁府的一众轿夫看得目瞪口呆。
“雀舌~雀舌~唔,还是不如夫人的唇舌更令人回味无穷呐。”梁铮贼兮兮地笑道。一边主动伸手揽住了孙紫仙款款的腰肢。
于是孙紫仙也在这一瞬间攸地顿住了身形!
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犹如时间定格一般地停滞了……
但这也只是稍纵即逝的瞬间,很快她的脸色又恢复了一如既往地慵懒与娇媚。
“哎呀,讨厌~”设置成媚眼如丝,欲语还羞,一边作势轻轻在梁铮身上打了一下,“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进去吧,让妾身好好地服侍大人。”
说着,亲亲热热地拉着梁铮转进了府中,并且自始自终,二人的手都完全没有间隙地互揽着对方的身体……
但这还不算……
他们甚至连前厅都不曾逗留,便一路直奔孙紫仙的卧室,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简直已经急色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一路上李府的下仆们,望着卧室紧闭的房门,均是忍不住地摇头悲叹。
老爷这几天去了少爷那里,想不到夫人已经这么大胆,公开把奸夫直接带进家里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情、寻乐了……
白昼宣淫啊!
伤风败俗啊!
所以他们谁也不知道。
当卧室的门彻底闭合的那一瞬间……
孙紫仙忽然端正了身体,而原本娇媚得勾人魂魄的眼神也攸然不见!
“大人,救我~”
孙紫仙面沉似水,直挺挺地跪倒在了梁铮的面前。
这也是刚刚在门口,她借着靠在梁铮身上的时候,急匆匆地在梁铮身上写下的字。
只有两个字——
救命!
也是她在唯一能想到的,不会引人注意的办法。
起初梁铮似乎并不明白,还想着把自己推开,弄得孙紫仙又急又气,只能不断地贴到他的身上,一边喁喁着大胆的情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在他的背上用纤纤地素手写着潦草的笔画,心里只盼着天可怜见。这个死冤家能明白。
还好……
自己总算没有所托非人,很快梁铮就明白了过来,也很配合地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开始写字……
于是这才有了李府门前的那一幕。
“夫人不必如此。”梁铮抬手虚扶,“刚刚仓促之下不及细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实在没办法,这才找你来的……”孙紫仙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凑到窗口、门上听了听,这才继续说道,“我们家里出大事了!”
“哦?”梁铮目光一闪,“这么说你给我短笺留信,说‘我有了’,其实……”
“词事困扰了妾身多日,早想找你商议,可你总是避而不见!”孙紫仙说着,一边幽幽怨怨地瞄了梁铮一眼,旋即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如今身边一个知心的人都没有,不找你,能找谁?”
“这个……”梁铮不禁汗颜。
原来孙紫仙这些日子急着找他,竟然真有正经事。
而且,凭着敏锐的直觉,他已经隐隐发觉这件事定然小不了,否则她不会用“我有了”这种短笺逼自己相见,也不会在见到自己的时候用身上写字这种法子提示自己来卧室密谈。
这一切只说明了一点……
这件事一定和她有关,而且和她身边的人有关,还是重大关系!
“好吧,夫人先别急。”梁铮道,“如今我既然已经来了,就请夫人把难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吧,只要是在下能做到的,定会尽绵薄之力为夫人办到。”
孙紫仙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我们家发生了一件怪事。”她说,“这几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家里进进出出尽是些凶神恶煞之徒,拦了西跨院,家里的丫鬟仆役一概不得靠近,前儿我的丫鬟紫鹃丢了手绢儿,就往那附近的假山瞄了几眼,结果叫他们拿住,打了个半死。”
“嗯,”梁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呢?”
孙紫仙又道:“紫鹃是我的贴身丫鬟,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呐。这我当然不依了,就缠着我们家那死老鬼哭诉,让他给我评理。谁知他非但不帮我,反倒打了我一巴掌。”
“哦?”
“你知道的,我们家那老鬼从来对我千依百顺,就连大话也没说过一句,何况动手打人?所以这一来我就明白事情非比寻常,暗暗留上了心。”
“嗯……”被她这么一说,梁铮也不由自主地听住了,“然后呢?”
“渐渐地,我就发现这伙人总是昼伏夜出,神神秘秘地也不知道在干啥。我按不住好奇心,于是一天夜里,就偷偷儿地跑到西厢的阁楼去。”
“西厢的阁楼?”
“那里离西跨院最近,地势也高,从那里可以看到跨院里的动静。”孙紫仙解释道,“只是平时那里总不住人而已。”
“原来是这样……”
“那天晚上天黑极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孙紫仙的语气沉甸甸地直发渗,“我摸上顶楼,凑到窗缝里往外张望,却发现……却发现……”
她说到这里,像是见到了人世间最恐怖的事情,整张脸白的吓人,就连声音也变得颤抖了起来。
这一下梁铮也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追问:“发现了什么?”
孙紫仙扭过头,眼睛里流露着近似迷茫的涣散,哆嗦着嘴唇,半天才迸出一个字:
“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