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文忠请他的几位兄长继续招呼宾客,自己跟着董士选来到后宅,直入李夫人房中。中途董文忠试着打听到底有什么事,董士选却只是摇头,非要等一下再说,董文忠更觉困惑,隐隐还有些不安。
李夫人的房里也有许多女眷随着男子来拜年,此时正陪着李夫人闲话家常,一片祥和温馨。董文忠和董士选一进屋,李夫人从他们的脸色就看出来有事情发生,便吩咐董文忠的夫人陪着众女眷,自己告了个罪,与董文忠和董士选进到里屋说话。
李夫人和董文忠刚刚坐下,没等开口动问,董士选便从怀中取出一张帖子,双手郑重地递到李夫人面前,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李夫人一怔,心道士选素来沉稳,今日为何这般失态?接过帖子定睛一看,顿时自己也颤抖起来。
四个龙飞凤舞的字映入眼帘——镇南王府!
董文忠也同时看到了这四个字,不由大吃一惊,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为免心脏病发作,急忙掏出药瓶,自己往嘴里塞了几粒药,就着茶水送入腹中!
李夫人嘴唇翕张,喉咙堵塞,眼中泪盈满眶,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董士选也不禁面现激动,深吸了几口气,强作镇定地道:“祖母,镇南王遣心腹马福将军送来这张帖子,据马将军说,镇南王随后就到,此次特地来给祖母拜年,但需掩人耳目,不可声张。”
李夫人既然有口难言,董文忠于是问道:“马将军何在?”
董士选道:“回叔父,就在外面,穿着普通,与侄儿说了几句话便走到远处,显见是不想让人认出来,只专心等待镇南王驾临。”
董文忠道:“镇南王怎么来?走哪道门?”
董士选道:“马将军说得清楚,要我们开侧门即可,镇南王不想惊动别人。”
董文忠皱起眉头,看了李夫人一眼,欲言又止。
李夫人慢慢镇定下来,将帖子打开看了又看,长叹一声,道:“果真还是来了么?镇南王如此避人耳目地到我董家来,必有所图。不过镇南王也该来了。”
董文忠谨慎地道:“母亲,镇南王屡次对我董家施恩,看来早就打算施恩图报,所图甚远。此次登门,儿以为不妨与他客套,余事不理。”
李夫人放下帖子,道:“你的意思是镇南王不管说什么,你都不答应么?”
董文忠重重地点头道:“是,镇南王向来不隐藏行踪,今日忽然一反常态,儿以为大有可虑之处。如果儿所料不差,恐与朝政有关,镇南王似乎有意夺权!”
李夫人面容一肃,沉声道:“夺谁的权?”
董文忠立即斩钉截铁地道:“朝中重臣的权力,镇南王都要夺!”
李夫人大吃一惊,道:“镇南王迎娶囊加真公主后就要回到南宋,他要如何掌权?”
董文忠道:“镇南王借屡次的大功,在朝野之中广布羽翼,文臣武将,多有依附之徒。太子想顺利继位,须得到镇南王的臂助,阿合马要保住性命,惟有镇南王救得了他。其余臣工,或慑于其淫威,或得到他的好处,都不愿公然与镇南王为敌,镇南王如今若要干预朝政,易如反掌!”
李夫人缓缓点头:“原来如此,不过你也莫要心急,先听一听镇南王的用意,再做决定不迟。倘若有一丝疑虑,你也大可拒绝,不要被他利用。”
董文忠郑重地道:“是,母亲。”
李夫人随即吩咐道:“士选,你去开东侧门,守在那里等候镇南王,他虽然是你的杀父仇人,但彼时两国交战,阵上刀枪无眼,并不能怪到他头上,你千万不可失了礼数。”
董士选狠狠地一咬牙,低头道:“是,祖母。”
李夫人又对董文忠道:“你亲自去备茶点,不要让别人知道,请镇南王到后面的秘室,我这就过去候驾。”
董文忠恭敬地道:“是,母亲,儿这就去办。”
董家虽人才辈出,高官厚爵,但李夫人还是在家中一言九鼎,没有人敢违背她的心意。
董士选从前门出去,找到马福,低声向他说了李夫人的意思,马福点点头,远远迎了出去。
董士选绕到东侧门,命家人打开洒扫,自己静静地站在门口,心情复杂地等着那位名动天下的镇南王,也是他的杀父仇人亲临。
过了不到一刻钟,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停到门前,马福开门从车上跳了下来,垂手站到车门旁。随后,一名气势夺人的俊郎少年跟着下了马车,马福略一欠身。
镇南王程越——!
董士选的瞳孔为之一缩,牙关紧咬,双拳紧握,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很难形容他的心情,愤怒、恐惧、敬佩、期待,甚至还带着一些崇拜,这个全天下最传奇的人就在自己面前!
程越见到董士选,微微一笑,道:“你就是董舜卿吧?一直很想见你,今日才得如愿。”
董士选谨记李夫人的吩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行礼道:“不才拜见王爷。”
程越笑了笑,道:“有话我们进去说,走吧。”说完拔腿进了董家,没有丝毫犹豫。
董士选暗暗敬服,也不多话,头前带路,领着程越拐进后宅的秘室。一路上的家人已被全部打发开,程越没有遇到一个多余的人。
秘室在后花园的深处,绕过两丛梅花才看得到一个不起眼的木门。秘室的门口,董文忠肃立迎客,见程越来到,忙躬身为礼。
程越笑道:“彦诚(董文忠的字)有劳了,老夫人在么?”
董文忠道:“家慈久候多时,王爷请。”
程越点点头,迈步走进秘室。室内的陈设简洁典雅,一名年约七旬的老妇人慈眉善目,衣着朴素端庄,头发一丝不乱,拄着一支磨得光亮的桃木拐杖,静静地站在屋里。
程越一笑,还未说话,李夫人已深深一礼,道:“老身迎驾来迟,王爷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