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下了山麓,绕京城而往南。↑,
一僧、一驴,一径……沿途北风、枯藤、老树、迷雾、粉雪。
与东夏的战事才刚刚结束,缔约的条件还未来得及全部兑现,接下来是不是重现和平,重归于好并不好说,更不要说东夏才刚刚从雕阴撤兵,还占据着头:“和尚要换点靴子么?”
他低头就看向达摩的脚,热情地说:“你这鞋子透冰雪,不几里脚心就都是湿的……”
他不说达摩不觉得,他一说,达摩就觉得脚疼。
是真疼,猫咬的一样,达摩也不缺钱,只是出门时为了表现自己的朴素,未换僧鞋,但眼下吃不住,就同意说:“那你给我拿一双。”两人到了路边,那人就开始给达摩量脚,告诉说:“这是正宗的渔阳短靴,进了长月就十几两,我算你十两好了。要是有夏银,夏币,可以再低一些。”
达摩嘴里说着贵,却忙不迭掏钱,笑着说:“你们东夏人是不是都是这么会做生意?该不是教你们怎么做生意吧?”
行商咽口吐沫。
是教。
东夏国内刊书文,教人行商,书中自有道理,叫什么“商者予人之所需”。
行商这会儿更觉得有道理,正在按照上面的要求来做。
这雪天,老和尚穿着单薄的僧鞋,他就是缺鞋呀,这不,一说卖给他,他就要了,而且书文也教了,不能当成奇货可居,高得太离谱,否则钱赚到,道德却显低下。
是不是?
行商笨拙地给他量脚,弯腰让他把身体搭向自己的背,好换鞋子,这叫“服务到家”。
达摩有点感动。
他知道东夏皮靴的行情,价格不高,甚至他有种错觉,这个行商,他不是想赚钱,他就是想帮助自己呀,见一老僧雪上行走,怕他脚冻坏。
他轻声说:“孩子。你那边能做僧鞋吗?耐行走,价格不贵?我有个朋友,也是僧人,他想订做一批呢?你到了长月,可以去相国寺找圆光和尚……,他能要上千双。”
行商涨红脸说:“我没那么钱供,你找团里吧?”
达摩已经换好鞋,意味深长地说:“不。就你去。谁知道这不是你的运气呢?只要你守信用,让他给你定金好啦。你拿着定金,按他的要求订做……”
二人正说着,突然有个从身边经过的旅客就成路倒了,一倾身,就滚在二人旁边。
看穿着还是个财主,跟着他的伙计、女眷手舞足蹈,不知道怎么好。
行商连忙跑过去。
达摩心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也看看吧。
二人在跟前,就见靖康人冷漠前行,或者站在一旁看热闹,围上来的全是东夏人,七手八脚扶他,心里不由不是滋味。
这东夏人是没被人讹诈过吗?
人七嘴八舌说,团里有行医……去喊。
说着,团里的行医就到了,搭了下手,翻翻眼皮,说:“这不像是冻的……倒像是中毒。”
众人大吃一惊,那女眷却刻薄,问他:“你行不行?这怎么可能是中毒呢?这天气冷。”
那东夏郎中苦笑,分辩说:“脸色发青,牙关处紧,有粘液。”
达摩也忍不住说:“安知冻伤不会脸色发青?”
达摩懂些医术,上去探了探,知道什么问题了,天冷,指头伸到袖子里还是木的,脉象根本不好捉摸。
而且天冷,人体温下降快很快,不是冻的也会变成冻的。
东夏人中有人劝家属说:“我们东夏的医术你要相信呀。你们要是不信,就把他放车上,马上就是长月外郊,你们找你们靖康的大郎中看也成。”
远处有个靖康人说风凉话,笑道:“他们东夏的医术?听说了,东夏的医术老祖是咱们靖康去的,就是个走乡郎中,结果还教了一大串徒子徒孙,成名了,全天下人都知道。”
他以为他在与靖康人说话。
不料身旁两个骑马的人中有一个停下来了。
他还是个少年模样,身体消瘦精神却很抖擞,外表俊朗,头,这是人才呀,少年,心高气傲,医术高明,可塑性强,要是入了佛教?
少年扭头看他,沉思一下说:“可以送往东夏使馆。三天后,我在那里挂牌。”
达摩知道去哪能找到他就行了,眼下是去寻健布,这就看着他们向前走。
进了长月,这两个骑士说是要分手。
达摩一路往南走,却不料在灞上碰到了那个蒙头盖脸的骑士,赶去说句话,那骑士惊觉地躲开了,然而达摩继续走,走了二三里,那骑士又打马到跟前了,达摩还以为是追自己的呢,然而想说句话,那骑士就又躲了。
再前行一二里,就又碰到了。
这一回骑士不干了,坐在马上,冷冷地盯着他:“和尚。为什么你一路都跟着我?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达摩笑道:“明明是你跟着我,我在前,你在后,怎么就成了我跟着你了呢?我也在想,为何与你老碰头?”
骑士下马,把头巾扎紧……
达摩心道,他难道要打我不成?
打?
骑士拔了一把短刀就扑了上来。
达摩大惊失色,返手大袖荡开匕首,骑士的膝盖就上来了。
达摩实在闹不明白为什么,一边调动全身神通反抗,一边大喝:“光天化日?!”
骑士力大凶悍,这非是东夏猛将不成,达摩玄功大成,倒也顶揍,与他拳打脚踢……间歇间又问:“光天化日,你要杀我不成?”
骑士冷笑道:“光天化日,你敢暴露你东夏的身份不成?我当他心胸宽广,放我归乡,却不料消息早已送达长月,让你这样的探子监视我。”
达摩冤枉死了。
他也没办法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说:“你误会了。我不是东夏的探子。我还说你是东夏人呢。要不你先走。我等在这儿。等你走不见人了我再走?”
紧接着,他又说:“我看你也是手下留情了。主要是吓退我。你先走。我退一里再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