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轩身边只有宗正,六年未回,和朝臣之间也无甚密切联系,加上从前朝臣对他又敬又怕,更无敢接近他的,翡子云和独孤冥都是站在夙锦身边的,虽说自己回来了,这两个从前忠于自己的人应该也会站到他身边,但他显然低估了夙锦的影响力,翡子云和独孤冥见到他态度和从前一样不卑不亢,但多了一丝疏离。
“宗正,难道我在这个宫里真的没有说话的地位了?何以每个人看到我,都是一脸不耐烦的神情?我只是迟了六年,为何却更像是迟了一个从兴到衰再到兴的朝代?”百里轩苦恼不已,抓着酒坛,问。
宗正道:“先龙皇说笑,娘娘只是最近忙于幼龙皇处理朝政之事,过段时间以后,相信定会将龙皇之权归还。”
百里轩冷笑一声,说:“不可能!那个女人,怕是尝到这权力的滋味了,才不会轻易还给我,不,根本是连想都没想过,修儿对她言听计从,表面上政权在修儿手中,但实际上,哪件大事不是她说了算?修儿只是她的傀儡!”
宗正微微皱眉,垂下头,将叹息掩于阴影中。先龙皇不在的六年,娘娘总从梦中惊醒,大声嚎啕着先龙皇的名讳,这些都是他亲耳听到的,若娘娘真的为权力所吸引,早就在巨碑降世的时候将龙皇之权拿捏在手,还会有幼龙皇做傀儡的机会?只是他不能说,对他有恩的是先龙皇,他这条命是先龙皇的,即便心中诸多不满,甚至替娘娘不值,他也只能为先龙皇卖命,这就是各人的命吧。
百里轩喝了几口酒,显得焦躁不安,踱来踱去,一边喃喃:“不行,不能让她夺走百里江山,这江山是我的,凭什么她说不还就不还?我才是上位者,她只配跪拜在我的脚前,对我感恩戴德,我一定要拿回龙皇之权,绝不能让我的骄傲被一个女人狠狠踩在脚底下,这太不像我百里轩会做的事情了,一定要夺回龙皇之权,不择手段地夺回!”
宗正打了个寒战。
百里轩忽然阴鸷地看着他,问:“朝臣间可有值得我信任的?”
宗正难以开口。
百里轩不悦地拧眉,说:“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些年数,我最信任的人是你,难道你也要背叛我吗?”
宗正却在心里苦笑,先龙皇从来不信任任何人,后来好不容易出现了娘娘,如今连娘娘都不信任了,他还会信任谁?但他仍是回话道:“宗正远离朝臣多时,一直都是东莱在处理,宗正不清楚。”
“东莱东莱,又是这个该死的禁裔!”想到夙锦因为这个禁裔对自己不满,他就一肚子火,“你真的一点都不清楚?”百里轩狐疑地看着他。
宗正说:“宗正确实不清楚,但要找一找,也并非不能找到人。”
“谁?”百里轩眼中一亮。
宗正说:“除了神使大人外,在朝臣中有威信的便是御史大夫大人,但御史上大夫和左大夫均因谋反罪论处,剩下的便只有御史中大夫,至于右大夫和下大夫,说穿了只是帮忙打理,算不得真正的实权,所以,先龙皇若是要找值得信任的臣子,不如找御史中大夫,首先他说话有分量,朝中大多数大臣会认同他的话,其次御史中大夫是先龙皇一手提拔,对先龙皇应该不会存有二心,最后御史中大夫个性固执,虽没有上奏要求将政权归还,心中必定对先龙皇回归,政权却仍在幼龙皇之手感到不满。”
“嗯,有道理,有道理,哈哈哈……宗正,我果然没有错看你!”百里轩大笑,道。
宗正苦笑:“先龙皇过誉,宗正只是说了该说的话。”
百里轩说:“你赶快去把这个御史中大夫找来,我今晚务必要见到他,记住,不要让夙锦的人发现了。”
“是。”宗正应声退下。
百里轩看着手中的酒坛,冷笑:“夙锦,这一回,我定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另一边,阿丑陪着夙锦哄百里修睡下后,护送她回九音宫,一路上,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娘娘,您和先龙皇……真的闹不和吗?”
“嗯?嗯,原来你欲言又止,想问的是这个啊?呵呵,算是吧,总觉得变了呢,变得谁都陌生了。”夙锦低落地说。
“您是说,先龙皇变了吗?”难道夙锦看穿了那个百里轩的伪装?他装得太像,一点破绽都没有,连自己都忍不住会想,也许他才是真的,自己是假的,除了对夙锦的态度,只是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应该只是因为六年没见因而生疏了吧?
“不,变的或许不只是他,还有我,因为两个人都变了,所以,共同的话题也就没有了,剩下的就是无休止的争吵,或许吵着吵着,有一天,感情就这样消磨光了吧?”夙锦低低地笑着,说出悲伤的话。
“娘娘。”该不会,和这个假的百里轩吵着吵着,就把对真的百里轩的情感也都吵光吧?阿丑有些担心。事到如今,他还能再骗自己,希望夙锦忘记他,爱上另一个人,更好地生活下去吗?
夙锦却莞尔一笑,说:“你放心,对百里轩的爱,这辈子不会变,下辈子也不会变,对了,你紧张什么?我爱或者不爱,对象都是百里轩,又不是你,该紧张的是百里轩,你怎么看起来比他还紧张?”
阿丑摸摸头,傻笑着说:“这个……其实我也没有紧张,只是,只是担心娘娘难受,看到娘娘还能开玩笑,阿丑就放心了,呵呵……”
夙锦轻笑:“真是个傻瓜!行了,就护送到这里吧,你回去歇息,明晨再过来,若是没有精神,只怕也不能好好地保护我,我和修儿的命还捏在你手里呢。”
阿丑慌忙正色道:“是,娘娘,那阿丑告退,娘娘也早些歇息。”
夙锦点点头,随即往九音宫走去。
阿丑直到再也看不见夙锦的身影,才双肩一跨,往回走,一瘸一拐,走得很缓慢。月光照在这孤独的身上,在地上投射寂寞的阴影。对着夜幕长叹一口气,阿丑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靠在了旁边的树上,无神地望着前方。夙锦的强颜欢笑,他懂,能看出来,但他更诧异的是,自己居然能从她无辜的眼神中看出了深深的决绝,她应该是发现了吧?那个假的百里轩,那她准备怎么做呢?眼神中流露出的决绝,是打算和假的百里轩生死一战,还是别的用意?不管怎么样,自己好好守在她身边就是了,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让人伤害了她和百里修,他可怜的皇儿。
正准备继续走,回夙锦为他准备的长叶宫,却在这时看到宗正带着御史中大夫钱金腾鬼鬼祟祟走来,他忙往旁边一匿,不解地看着他们脚步慌乱地走向流梦殿。先龙皇虽无龙皇之权,但召见大臣也还是在情在理,为何要在半夜偷偷摸摸的?难道是要密谋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着,阿丑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