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尚书府修建得华丽奢靡,内宅的院秀美精致,铺着青石板的小,干干净净的,一直延伸到台阶下,道两旁摆了数盆腊梅盆景。¥f,
梅花正浓,腊梅树虬枝舒展,彼此攀延,慵懒又婀娜多姿,将幽香款款送出。
陈璟等人进了屋,先在东梢间等待,丫鬟进去里屋通禀。
片刻之后,银红色的帘栊一动,出来一个中等身量的男人。他五十来岁,精瘦白皙,脸上有点阴柔的样。
陈璟愣了下。
“洪大人。”齐王那边已经见礼了。
陈璟也连忙见礼,同时心里很是吃惊:他想象中的洪尚书,应该是个胖墩墩的老者,或者瘦而威严的人。
可眼前这位呢,他阴柔得有点像监。
洪尚书的面容,不像个老头,反而是个老,面颊上的肉微沉,更像个瘪牙的老......
陈璟着实没想到。
“这位就是陈神医?”洪尚书开口,客气问道。
他一开口,阴柔之气就减轻了很多,因为他说话洪钟有力,醇厚中沉。
“神医不敢当。”陈璟回答,“不过是了点雕虫小技。”
年轻人知道谦虚,这甚好。
洪尚书对陈璟的第一印象不错。陈璟个高,修长挺拔,自有一股轩昂之气;他五官端庄,言谈谦逊,很是靠谱的样。像医世家出身。
洪尚书打听过陈璟多时,他知道陈璟是个年轻人。看到陈璟这样稚嫩。洪尚书没有什么惊讶和猜疑。
“神医勿用自谦,小儿的病。就拜托神医了。”洪尚书语气恭敬。
他能做到这一点,陈璟觉得难能可贵。
陈璟点点头,跟着洪尚书进去看病家。
病家是个四岁的孩,是洪尚书的老来。洪尚书今年五十八,之前有两个儿,一个十岁的时候夭折了,一个五年前病逝了。
所以,他晚年得了这个小儿,和一般的老来意义还不同。这孩不仅仅是他的老来。更是他剩下的唯一继承人。
孩生病,洪府上下都急了上蹦下窜。
洪尚书最近这一个月,连上朝就没心思了,熬得眼睛都布满了红丝。
内室里更是挤满了女眷。
陈璟进来,见女眷拥挤,屋里密不透风,就让洪尚书先把女眷们请回避,等孩好了些再来,免得吵到了孩。
洪尚书立马让这些女眷们都出去。
屋里的衣香鬓影全部消失之后。顿时就空旷了几分,空气也新鲜了些。
“我先取脉吧。”陈璟对洪尚书说,然后就坐下去,开始给洪公取脉。
洪公的齁喘不止。发病一个多月。半个月前,这孩喘得不能吃饭了,瘦得厉害。一层枯黄的皮。包裹在孩的嶙峋骨头上,看上去奄奄一息。只剩下半条命了。
洪公醒着,一双眼睛灰暗无神。茫然看着陈璟,齁喘不歇,很痛苦的样。
“你行几?”陈璟一边取脉,一边和孩聊天。
洪尚书微愣。
洪尚书没见过这种大夫。其他大夫取脉的时候,都是专心致志,而陈璟还能分神闲聊。
“这倒是不同,也许他真的有点邪门的本事。”洪尚书想。如此想着,洪尚书就觉得孩有救了,心里燃起了希冀。
“行九。”洪公慢吞吞的,声音虚弱低微,告诉陈璟。
洪尚书跟在后头,解释一句说:“我们家是男女混合着排行,所以他行九。他是老夫的第个儿,前头两个哥哥已经走了。”
陈璟回头,微微冲洪尚书点点头。
洪尚书就不再插话。
陈璟亲热叫洪公为九郎,跟他的关系很亲近的样。
洪九郎也慢慢信任陈璟了。
“喜欢吃鱼吗?”陈璟问洪九郎。
洪九郎想了下,摇摇头。
“那每顿最爱吃什么?”陈璟又问。
洪九郎想了下,似乎没有特别爱吃的,茫然看着陈璟。片刻,洪九郎才说:“腌萝卜。”
“腌的牛肉也好吃......”陈璟笑道。
洪九郎好似知道了知音,眼芒微闪,说:“我最喜欢吃腌牛肉,还有腌羊肉。”
陈璟点点头。
他回头,又看了看洪尚书的面色,略有思量。
洪尚书不明所以。
陈璟那边,已经取脉结束了。
“你歇着,我给你开个方吃药,很快就好了。”陈璟对洪九郎说。
洪九郎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哥哥,男孩都喜欢比自己年长的兄弟,故而他对陈璟格外亲切,当即很听话的点点头。
陈璟和洪尚书从里屋出来。
齐王一直等在外间,见陈璟出来,连忙问陈璟:“如何了?”
“小病。”陈璟轻描淡写。
“小病?”洪尚书又惊又喜,“神医,你可有良方?”
陈璟点点头,然后跟洪尚书说起了孩的病因。
小孩是痰饮。造成痰饮的原因很多,爱吃鱼是其中之一,还有就是吃盐重。
洪九郎说他不爱吃鱼,但是喜欢腌制的羊肉和牛肉,所以洪九郎的痰饮,多半是吃盐重造成的。
“我若是猜得不错,您的口味比较重,菜里的盐素来就多,而令郎的饮食,跟您是一样的。”陈璟对洪尚书道。
洪尚书微微顿了下。
他似乎不知道。
齐王就笑了,说:“这个是真的。”
“呃?”洪尚书不明就里。
“每每宴请,若是您赏脸去,主人家特意给您的饭菜。都是要添重些盐味,大家都知道。”齐王告诉洪尚书。
这一点。洪尚书倒是不自知。
从来没人告诉过他。
“这我倒是不晓得的。”洪尚书笑了笑,并没有生气。“从前我有个侍妾,总是说菜咸了,我还当她是作怪,就将她卖了出去。”
洪尚书承认了,陈璟就继续说病情。
“......是盐吃多了。”陈璟告诉洪尚书,“菜里的盐原本就重,加上他爱吃腌的东西,更是盐重了。
小公脏腑娇弱,咸寒之物进食多。有损脾阳。脾阳受损,无法健运,水湿凝聚而为痰饮。痰饮内伏,壅滯于肺,所以呼吸异常。
小公这病,症名叫小儿齁喘。”
洪尚书听了,又是一番惊讶。
“小儿齁喘”这个症名,因为要几年之后才出现,所以现在的医。没一个人说出来,唯独陈璟。
看孩的样,不就是这么个情况吗?
洪尚书第一次听到这个病症名词,又觉得和孩的情况契合。通俗易懂,当即大喜,
“果然是神医!”洪尚书对陈璟道。“神医,您看这孩的病。应该怎么用药?”
“应该豁痰降气。”陈璟道,“我开个方给您吧。”
洪尚书道有劳。
陈璟拿过笔。认真写起药方。
洪尚书站在他身后看。
看到陈璟的字,洪尚书就想:“这孩小时候挨打挨少了,瞧这手字,写得跟鸡扒似的,我要是他爹,得往死里揍!”
字是入不了读书人的眼,但是能看清,洪尚书看到陈璟写着:枳实二钱陈神曲一钱莱菔一钱半青皮一钱豆豉一钱茵陈一钱广皮一钱山栀一钱黄芩一钱。
写罢,陈璟将墨迹吹了吹,然后递给了洪尚书:“这是枳实汤,您照方抓药,抓八副就好了。派人去药铺的时候,另买八颗甜瓜蒂,我要单独用。”
洪尚书看了看方,问陈璟:“此方出自何处?”
“这是验方,我家老祖宗留下来的,没有医书可考。”陈璟说。
枳实汤此方,是出自清朝的《古今医彻》,是将近一千年后的药方。对于这个年代的大夫而言,这个药方他们配不出来。
洪尚书看了看,没有再说什么,把药方交给小厮去抓药。
很快,枳实汤抓来了,陈璟要的甜瓜蒂要买回来了。
“拿下去煎药吧。”陈璟说。
他自己取过甜瓜蒂,把它们研磨成了细末,然后用冷水冲散,冲了半茶盏,对洪尚书说:“给令郎服下。”
洪尚书看了又看。
甜瓜蒂是苦涩的,可以入药。但是,从冷水冲药末,是什么道理啊?
一般不都是开水冲吗?
洪尚书觉得陈璟深不可测,当即不再说什么,让人扶起洪九郎,陈璟拿着茶盏,喂洪九郎喝。
洪九郎和陈璟之间,是有点信任关系的,所以他拿了药汁喂洪九郎,洪九郎敞开嗓眼,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感觉怎样?”陈璟问他。
洪九郎奶声奶气的,虚弱致,半晌才说了一个字:“苦......”
“九郎,爹叫人拿糖给你吃,啊?”洪尚书就紧张了,柔声问洪九郎。
洪尚书故作温柔的样,真有点像老。
洪九郎被他父亲捧在掌心长大,就对他父亲没有怕处,也不尊重他,不理会他父亲。
“别别别,糖不能吃。”陈璟说,“拿痰盂来,他一会儿要吐痰......”
洪尚书心里有点着急。
“这大夫是不是不着四六啊?”洪尚书心想。他想归想,仍是不敢质疑,连忙叫人拿了痰盂来。
果然,痰盂刚刚放好,洪九郎开始吐了。
洪九郎一口一口吐痰涎,吐了大约半大碗,才停住。
他吐出来的痰涎,都是透明的半胶状。
这么多半胶状的痰涎堵在胸腔,多少药物要无济于事啊。
洪尚书大惊失色。
“这是碰到高人了,否则九郎的病,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去!”洪尚书在心里想。
这么想着,洪尚书就对陈璟大为赞服!
洪九郎吐了这么想痰涎,洪尚书就心里有数了,这孩的病,九成是能好了。
吐掉了这些痰涎,至少齁喘要减轻很多。
果然,吐完之后,洪九郎的齁喘明显是减轻了,呼吸也正常了些。
“我明日再来。”陈璟对洪尚书道,“今天吃一回药,等我明日来了再催吐一回,小公就无大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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