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边上,灯红酒绿的青楼里,深处却有一间雅静的房子,不过这份雅静却被一群少年彻底毁了。
长孙涣右手抱着一个丰满的姑娘,左手拿着酒杯,起身高声道:
“兄弟们!咱得敬蓝田伯一杯啊!”
这群人炸顿时鬼哭狼嚎,齐齐涌向房间的一个角落。
李切刚才被这群人渣还在那里呕吐呢,早上吃的都吐了个干干净净,见状顿时往后竖了一个中指!
然后,李切又吐了……
一众纨绔和这厮混得久了,自然明白这个中指的含义,不过他们丝毫不恼,反而七嘴八舌取笑道:
“哈哈!”
“还能竖中指呢,看来刚才摇晃得不够!”
“吐吧吐吧,吐干净点好喝酒!”
“……”
李切想破口大骂,可话还没到喉咙,那股酸气又涌了上来,逼得他又埋头狂吐起来。
这一次,李切连黄疸水都呕出来了。
一群人渣顿时幸灾乐祸起来,不过看李切这厮被整得欲仙欲死的,房遗爱顿时有点不忍心了:
“各位哥哥,点到即止吧?”
长孙涣就喷他:“恩?你啥时候这么好心了?”
房遗爱掩住鼻子,闷声道:
“屁的好心!这么臭气熏天的,反正我是不想待了!”
说罢,房遗爱搂着姑娘就回席上了。
其他人恍然大悟,连忙退了出去。
这群人在饮酒作乐,李切却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席上,先是唤人送上白开水,灌了几口,然后便大吃大喝起来。
其他人也不管他,只顾着自己手里的美酒和怀中的娇娘……
又过了老半天,李切才真正好受了许多,人也有精神了。
李切寻思着此仇得以后逐个算账,当下也不提自己差点被折腾成傻子的事情,把旁边的长孙涣这厮拉了过来,问道:
“喂,问你几个事!”
长孙涣还没玩够呢,顿时有点不耐烦,不过还是道:
“有屁就放!”
李切:“那啥,我的爵位算怎么回事?你看啊……”
李切确实有点不明白,不说没有封给官反而封了什么县男,最重要的是,他户口是万年县的,为什么不封到万年县反而封去了蓝田县?
其次,一般封爵不是会授田的吗?县男虽然是最低的爵位,但李切听人说过这个爵位也是有授田的啊,而且还是永业田,可以世代传下去的那种。
封爵这么严谨的事,为什么没有在圣旨上说明?难道是忘了?这不太可能!
长孙涣其实有点不想回答这个装逼犯兼且毫无常事的贱人,不过他架不住李切只拉着他折腾,最后还是详细解释了:
“第一个,你可知道京师有长安、万年两个附郭县?这个是有说法的,简单来说就是取‘万年长安’之意,可见两县之重要性,到现在还没谁能混到这两个地方的封号,所以你明白了吧?”
“第二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其他人封爵或晋爵的时候,都有授田,只是数量上的问题罢了——这个你得问陛下去!”
李切连忙摇头,道:“那还是算了,我还担心陛下收回成命呢,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没错,李切就是这么认为的,区区一个县男,最低等的爵位,当然是蚊子肉了。
这话一出,不仅长孙涣,在场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李切,包括那些姑娘们,她们早就知道李切被封了爵位,故而才请客吃饭喝酒的,还是连续十个晚上——在长孙涣这些人渣的嘴里,李切已经成了狗大户……
李切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就问:
“都盯着我干嘛!”
长孙涣突然深呼一口气,才幽幽道: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李思文:“得了便宜还卖乖!”
杜荷:“……”
“……”
所有人都极度无语了,却忍不住自己非得说点什么。
这家伙是真傻还是习惯性装逼?
堂堂开国县男啊!
前面加了“开国”二字的爵位啊!
这家伙居然以为是蚊子肉?
想到这里,所有人也不管李切什么反应,直接无视了这个人的存在,互相敬酒起来。
其实他们是在借酒浇愁,愁的正是李切已经远远走在了他们的前面,而他们却似乎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等家里的扶持!
像长孙涣这些人,你说他们身份高贵吧,确实高贵,都是各个家族的嫡子,可说到地位,这个他们真的没有,一无职事二无官位三无勋爵……
而李切呢,今天早上还是一介白身,到现在却成了一位堂堂开国勋臣!
李切这一次是真懵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爵位的可贵之处,更不清楚这些家伙生的哪门子气,好说歹说诚恳认错认小都不行,只好不了了之,自己一个人喝着闷酒。
一群人看似喝得尽兴,却是人心各异,谁都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谁都不说,最后才半夜时分就草草散场了……
同一时分,百骑司从秘道连夜入宫,面见李世民和长孙无垢夫妻两人,事无巨细地报告了今天晚上的任务。
李世民听完之后走到一个窗子便是,负手而立,看着窗外却眼神涣散,久久无言。
长孙无垢一挥手,百骑司几个人便悄无声息的退去了,然后她才走到李世民背后,轻声道:
“陛下?”
其实,李切受封开国县男一爵,背后出力的正是当今皇后长孙无垢。在此之前,李世民是准备把李切安排进三省之中任职的。
长孙无垢劝说,言李切心性未稳,一进就是三省,对谁都不好,又说不如效仿古事,来一个“千金买马骨”!
如此,李切以往之功可以酬赏,而且完全说得过去,任谁也挑不出皇家的毛病来;其次,可以鼓励鞭策整日和李切厮混的那群小子。
李世民答应了,他是一位深思熟虑目光长远的帝皇,他觉得这么做很不错,皇后可能想不到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试探一下李切还有其他人的反应。
这个其他人,李世民不说,谁也不清楚。
李世民突然说道:
“观音婢,你觉得如何?”
长孙无垢只能说:
“那群小子还是有点心气的,眼看着身边的人已先行一步,心里总会有点意思吧!不过,这一点还是要看以后,毕竟人人不一样。至于李切……”
李世民突然一挥手,说道:
“这小子!不提也罢!”
李世民是真的气啊,好不容易大方了一回,拿出了大唐可以说得上最珍贵的东西,却被李切这厮说成了蚊子肉!
堂堂一个开国爵位啊!
自从三年前玄武门之变以来,李世民不止一次在各种场合说过,前面加“开国”两字的爵位,不能轻易封赏!
这其中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李世民必须照顾老部下的情绪,都是拿命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人,“开国”爵位一旦泛滥,这些人肯定心生不满。李世民倒不是怕人因此生事,主要还是他不想亏待了这些人。
其次,李世民处心积虑打击五姓七望,这不仅是担心现有的门阀霍乱自己的江山社稷这么表面,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李世民也要防止新的门阀出现。
所以,李世民不仅严格控制“开国”爵位的数量,连带着一些普通爵位也明里暗里的提高了要求。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有功之臣连普通爵位也是遥不可及,李切这货却说“开国”爵位是蚊子肉,这叫李世民如何能不怒?!
要不是李世民称得上一位真正有肚量的君王,恐怕李切现在就不是丢爵位那么简单了。
长孙无垢也知道这事确实没办法替李切那傻小子说情,虽然是无知之言,但如此蔑视皇家,不抽你一顿板子都算你福气了!
长孙无垢沉吟了老半天,只好道:
“陛下,臣妾认为,必须让李切知道自己的错误,至少要把他召进宫里打一顿板子!”
李世民下意识道:“哦?也好……可是用什么理由?”
总不能说百骑司偷听到你蔑视皇家了吧,这一旦传出去,是会出乱子的!
长孙无垢眨眨眼睛,道:
“作为新贵,不思皇恩而流连酒色,自然该罚!”
听皇后说得这么离谱,李世民这才知道皇后是在婉转的替那小子说情,当下就忍不住抱怨道:
“观音婢,你这样下去会宠坏那厮的!”
长孙无垢这才正色道:
“陛下,谁还没有一个犯错的时候呢?年少轻狂,正是大唐儿郎的本色啊,若事事较真,难免会打击到这些好儿郎!”
也是难为长孙无垢了,李切明明是无知,一点常识都没有,圣旨上斗大的“开国”两字视而不见,非说成“年少轻狂”……
李世民疯狂吐糟道:“狂是狂了,朕却看不到这厮好在哪里!观音婢你看啊,这厮胆大包天存心顶撞……锱铢必较……贪财好色……蛊惑承乾青雀……驭下不严……”
“呼!你说说!这样的人也敢说一个‘好’字!”
李世民足足吐糟了李切几刻钟的时间,最后才长长吐了一口浊气出来。
长孙无垢也没想到,自己的夫君对李切那小子居然有那么大的怨念,多久前的事情了都牢牢记着呢!
长孙无垢也没办法了,不能再劝了,只好静静听着等着。
李世民又道:
“不过嘛,不管这小子有多糟心,既然观音婢开了口,朕就姑且放他一马!”
长孙无垢:“恩!”
实际上,长孙无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吭了一声继续沉默。
李世民看着窗外,又冷声道:
“本来啊,朕是想给那厮一个天大的机会的!不过,没了!”
这话是没错的,李世民本想把李切安排进三省之中任职锻炼,这对于一个官场新丁来说绝对是祖坟冒青烟了才有的待遇。
李切要是在三省之中任职,不管是什么职位,哪怕只是给上级跑跑腿啥的,这也是一份极其光鲜夺目的履历,更是一个结交官场人脉的良机。
只是,李世民这么一张嘴,李切已经铁定没有如此机会了,当然他现在还不知道,以后可能也不知道自己曾经错失良机——这货还在家里呼呼大睡呢。
李世民话说到这个地步,长孙无垢忍不住打听道:
“陛下,您准备安排李切到哪里?如果不能说,臣妾就不听了!”
李世民连忙说道:
“这哪里有什么不能说的,区区一个小子的官职而已!嘿嘿,那什么,观音婢你觉得工部如何?”
闻言,长孙无垢竟忍不住惊呼道:
“啊!”
这是因为,尚书省下属的六部之中,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其中工部是最不受重视的中央职能部门!没有之一!
工部工部,这个部门权力小,任务重,待遇差,升迁难……
总之,工部在六部之中就是后娘养的,吃也吃不饱,活还得照样干,干不好还得被训成孙子!
而且更要命的是,李切是一个纯粹的官场新丁,身上的爵位还是刚刚受封不久的,如此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李切都不可能一进工部就成掌权的人。
就算李世民强行把李切在某一个司扶正,现实来说李切也很有可能被上下一起架空的,更不用说李世民想都不会这么想了。
长孙无垢也是彻底无语了,劝是不可能劝的,因为夫君已经有了最后决定了,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李切那小子不要在工部被人欺负得太惨了……
至此,李世民终于开怀了,心情很高兴,当下连夜唤人来定了圣旨,然后传给下面三省执行。
唐初的三省,作为中央权力机构,那办事效率是杠杆的,又是李世民特意嘱咐的,故而这道正式得不能在正式的完全具有效力的圣旨,明天一早就传给了李切。
李切才刚睡醒不久,正一脸懵逼的时候,家里突然又涌进了一群宫里的太监。
今天传旨的还是昨天的老太监,只见这人冷冷淡淡的对李切道:
“蓝田伯,接旨吧!”
李切寻思着要和气一点,也没多想,便道:“有劳公公了啊!这事不急嘛,咱们先喝点茶解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