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连撞翻两个西域降兵,但在第三排终于被阻住。此时他再也顾不得这些人是自己同胞,刀光连闪,砍倒了数人,透阵而出。
他身后,西域士兵们有样学样,纷纷砍倒西域降兵,向主战场攻来。那些西域降兵象无知的木桩一样,毫不抵抗,就那么被一排排砍倒。
欧阳自远又看了一眼主战场。
作战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打扫战场了。
“传令,”他慢慢吩咐,“着孙将军领兵追击残敌,追出八十里既止,着柳将军和于将军领兵迎击来袭敌军,赵将军,你负责打扫战场吧。”
赵天成点了点头。
现在他一点也不担心来袭的西域军了。二万五千人想要在大胜之后的汉军面前翻起大浪,只怕难于上青天。
事实上,西域左路军甚至没等到与汉军接战就后退了。
事情明摆着,两路汉军左右来攻,他们的身后还有数万汉军,要想以二万五千人反败为胜,只能说是白日做梦。
所以他们干脆直接后撤了。从哪里冲过来的,再从哪里撤回去。
所以,当他们从那些仍然呆立的西域降兵身边经过时,又很是砍了一批人的头。
欧阳自远一边下令各路军整理部队,一边纵马向西域降兵跑去。
幸存的西域降兵约有二百人左右。
欧阳自远纵马直到这些人面前,见这些人仍呆立在那里。
地上,到处是无头的尸体,头颅也被砍的满地都是,风一吹,这些头颅都微微晃动,那情形看着极为渗人。
欧阳自远翻身下马。
他没有去看那些仍呆立在原地的西域降兵,而是面向倒地最多的一片无头尸体跪下。
他脱盔,卸甲,因为盔甲妨碍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向这些无头的尸体深深磕下头去。
在这些尸体中,李永镇的尸体倒在最前面。
磕罢了头,他站起,又以西域的礼节,双手交叉胸前,再次跪下,以嘴吻地,深深叩首。
这些人是降兵,这些人是西域的弹丸小国蒲犁国人,但这些人也是人,而且,他们是信守承诺之人。
这足以让人尊敬。
欧阳自远行罢大礼,重新着了盔甲,来到站立着的西域人面前。
西域降兵们静静的站着,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泪水纵横。
他们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究竟是不是应当反助西域军攻击汉军,但他们只能在那短短的时间里选择一样他们当时以为应当做的事。
也许,如果给他们一些时间考虑,他们的选择会不同吧,但现在,他们却只是这样选择了。
至于对与错,只能留给后人评说。
“你们自由了。”欧阳自远面对着降兵们高声宣布,“已经用你们的表现为自己赎了身。请放心,我会让人好发安葬你们的同伴,你们每个人都会得到一袋口粮,一些银两,你们的家人一定会得到充分的照顾。如果你们想要回到蒲犁去,绝对不会有人阻拦,如果你们想到中原定居,本帅一定派人护送你们前往。”
蒲犁人仍然静静的站着,但他们的目光都有些期盼。
过了一会儿,一个蒲犁士卒叹道:“欧阳将军,我们这些人,不可能回到西域人中了。我们只希望能亲手安葬了我们的同伴,然后能去中原定居。”
欧阳自远点了点头。方才他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你们去做吧。”欧阳自远说道,“明日一早,我就派人送你们回中原去。”
当晚,欧阳自远忙了许久。
这一战,杀敌过十五万,汉军自己也付出了五万的伤亡。
欧阳自远命令赵天成负责打扫战场,处理后续事宜,同时将部队再次重新编排。
其实他真的不想不断的打乱队伍,但没办法,想从中原得到援兵是不可能的,而现在,他的部队已经只剩下六万人。
所以欧阳自远只能将汉军重新分配。
这其中,损失最小的是飞锥营,几乎不用补充兵员,然而,飞锥营却面临着一个大问题:他们的弓箭损失极大。
剩下的弓箭,几乎不足一次作战使用,而飞锥所剩更少。
欧阳自远思量了很久,终于咬牙决定,将飞锥营的弓箭全部配给其他各部,飞锥则集中到十辆飞锥车上。如此一来,飞锥营的相当多人员也就没有用处了。欧阳自远干脆下令飞锥营大部移至其他部队补充兵力。
事实上,这意味着飞锥营已经近于名存实亡。
这个命令一下,反对最厉害的自然是钱子长,按钱子长的意思,欧阳自远应当反向下令:将全军的弓箭都补充给飞锥营。
欧阳自远只反问了一句:“你的飞锥营能纵马追敌吗?”
钱子长只得拉长着脸走了。
他的飞锥营可以做许多事,但真的无法纵马追敌。
飞锥营的士卒补充了其他部队,欧阳自远又将骑兵队和步兵队进行了整合。
柳千惠仍令重骑兵队,全队一万人。
于振飞、孙威二人负责轻骑兵,计三万人。钱子长则负责步兵和剩下的飞锥车,计二万人。
至于二百胡营的蒲犁降兵,他们正在月光下默默的挖着坑。那是为了要安葬他们今天阵亡的伙伴。
明天,这些人将与汉军分手,在一个汉军百人队的护送下前往中原,不过,仍有少数西域人留了下来,但只是几个精通西域习俗之人了。至于其他西域降兵,从此以后,他们将永世不再踏上这西北的大漠。
欧阳自远忙罢,慢慢出帐,看着不远处西域降兵们的动作,心中不由感慨。
其实,这广阔的天地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每一个人,但是总有人想要多占一些,总有人想要剥夺别人的土地。
可是,他就算占尽天下的土地,最终死亡时,也只能埋在数尺方圆;他就是占尽天下的财宝,死时却也仍是赤条条而去。为了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样争战?
身边,脚步声传来,柳千惠轻轻的来到。
柳千惠见欧阳自远看着西域降兵发呆,心知欧阳自远的心里不是滋味,轻叹了一声,手轻轻的挽起欧阳自远的手。
夜风轻拂,两个人的手悄然紧握。
他们的心思是一致的:只希望战争早日了解,能让他们孙威的灯下静对,哪怕相对无言,却也胜过现在这戎马争锋。
“小时候,我家里有一棵好大的梧桐树。”柳千惠低声说道,“那时候,以为那就是一个森林了。总是听到父亲在树下坐着,慢声读书。”她的眼睛慢慢闭起,好象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母亲不喜欢树,她更喜欢草地。而我,总是在草地上骑马,然后到树下依着父亲看那书上的字,其实,那时我根本认不得几个字。”
欧阳自远笑了笑,他突然转身,入帐。
柳千惠愣了一下,不知道方才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慢慢的跟进帐内,却见欧阳自远坐在桌前,取了纸笔,正在写着什么。
柳千惠凑过去看,见纸上写着:“母亲大人钧见:不孝男自远问母亲安好。。。。。。”
柳千惠轻轻退了两步,坐在一边。
她知道,这封信欧阳自远想写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明天正好有汉军回中原,他就借着这个机会给母亲送一封信,报个平安。
次日,众将目送着西域降兵远去。
如果不是军务急迫,只怕很有几个将领想要为这些降兵送行,可惜不但众将有事要做,连欧阳自远也脱不开身,只能公推赵天成送些人一段路。不过欧阳自远并不知道,赵天成在送到这些人离开了众将视线后,将一封信塞给了领头的西域降兵,并且细细的嘱咐了一番。
汉军只休息了半天,就整顿军马前行。
请求增兵的文书昨天就用特急公文发出了,不过每个人都明白,增兵之事,只怕没一两个月是不可能的------只怕有一两个月可能性也不大。现在,他们只能以现有的兵力去占领依耐。
车马磷磷,这一回,汉军几乎没有步行前进的士兵了。此前一战,对西域军固然是致命打击,但对汉军而言损失也是不小,西域军损失了三分之二,而汉军,也损失了近四成兵力。所以许多战马和车辆都空了出来。
但战车上的士兵们并没有闲着,因为钱子长下令,所有坐在车里的汉军士兵都得动起手来,加工弓箭。
好在,这一战后只收集的西域军弓箭就数量不少,只要假以时日,飞锥营还是能够恢复的------如果西域人能给他们时间的话。
由于全军或骑马,或乘车,所以汉军的行动速度大大加快,一天时间里居然走了八十里,这还是收着马缰,不肯让马匹大力快走的情形下,自然,这一段沙漠地面坚硬一马平川的地形也起了大作用。
不过这一天下来,毕竟也够累的,日头将落,欧阳自远下令扎营。
今晚正好轮到欧阳自远自己当值,他处理了军务,吃罢饭,带了卫士,也不骑马,就沿着军营慢慢的巡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