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卞猴急地跑到门口,手忙脚乱打开门锁,进屋后还不忘反锁屋子,一眼瞧见前方床上躺着个人,他心头欢喜,乐呵呵就往前走。
薛北凡此时在屋颜小刀这轻功真是绝了,难怪的当年颜如玉偷遍天下都没人能抓到她的影子。
“蔡廉,你还我们的命来……”颜小刀拉长了嗓门,用沙哑的嗓音说着。声音里还带了几分内力,悠悠远远的感觉实在吓人。
蔡卞惊得就想逃走,但刚站起来,“啪”一鞭子,抽得他满嘴流血。
“鬼奶奶饶命……”蔡卞求情,但小刀眼神一厉,抬手举鞭就抽。这条刚刚用水浸湿了的蛇皮软鞭力道十足,小刀的娘当年给她这鞭子就是叫她揍淫贼的。小刀左右开弓这一顿抽,抽得蔡卞是鬼哭狼嚎。
院门口老远的地方,几个家匠还念叨呢,“老爷今天玩的是哪出啊?”
不过蔡卞有令,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不准接近,几个守卫还是原地站着聊天。
蔡卞被打得七荤八素,连他爹姓什么都不记得了,抱着头钻进桌子低下,嘴里哭喊,“鬼奶奶饶命啊,我不敢了……以后都不敢了。”
长长的桌布一直垂到地面,挡住了前方黑暗。
蔡卞就感觉有个黑色人影在靠近,他可真是吓得快尿裤子了,正紧张地看着前方,想着如何逃脱。
“忽然”,桌布被人一手掀开。
蔡卞猛抬头,一张鬼脸贴着他的鼻子出现在了他眼前。
这张鬼脸可厉害,青吁吁面皮,满脸褶子皱纹堆累、一张血盆大口。蔡卞惊得心头“突”一下,一口气没上来,猛抽了几下,一伸腿就晕了过去。
等他晕倒了,眼前鬼面人也站了起来。扯下鬼面具,可不就是小刀么。再看床上躺着的,哪是什么丫鬟,而是晕倒了的七姨太。
刚才七姨太转身刚出院门,小刀就落到她身后点了她穴道,将她搬到了床铺上。
小刀整理了一下头发,仰起脸看上方。
薛北凡一跃从屋,这也太狠了吧?”
小刀皱皱鼻子,“不来点狠的他怎么记得住。”
说罢,伸手一指屏风后面,对薛北凡说,“把夜香桶搬过来。”
薛北凡睁大了眼睛,“不是吧你?”
小刀眯眼,“拿来么!”
薛北凡拗不过她,过去将屏风后头马桶搬了过来,按照小刀的指示放在床铺上,正对着倒吊在床话,分心了就该掉下去了。
薛北凡静静跟在后边,“在想什么?”
小刀继续走了一段,当薛北凡以为她不想说也不想勉强她的时候,她却突然开了口,“想到个人。”
“男人女人?”
“有男人,也有女人。”
薛北凡看着琉璃瓦上映出的月色浮光,低声问,“男人女人怎么了?”
小刀依旧认真地走,“我以前,认识两个人。”
薛北凡点头,“接着呢?”
“一个是个七十岁的老头,叫老吴。”小刀慢悠悠地说,“老吴年轻的时候是个漂亮小伙子,木匠,有一手好手艺,娶了个很好看的媳妇儿。”
薛北凡跟在她身后,听着她说话。
“小两口日子过得好好的,一天,老吴出去给人做屋着,回头看薛北凡,“我五岁的时候,老吴坐在村口的石头上跟我讲了他的事情,他问我,他错在哪儿呢?是不是当年忍气吞声,就能和他媳妇白头到老,也许现在已经儿孙满堂?”
薛北凡无奈,“你怎样回答?”
“我说,你想了五十年都没想到的事情,我才五岁怎样知道答案?”
薛北凡觉得这回答也挺有道理,接着问,“你娘怎么答?”
“我娘说,他再想五百年,也不会知道答案。”
“那女人呢?”薛北凡继续问。
“女人是六十岁的,村口的胖阿姨。”小刀低声说,“胖阿姨说,她十几岁的时候很漂亮,家里却很穷,一心只想嫁个金龟婿。终于,让他等到了一个家财万贯的贵公子,成亲的时候,她很风光。婚后才发现那金龟婿喜欢沾花惹草。她当时想,忍一忍吧,也许再过些年,等他相公玩累了、厌了,就回来了。后来贵公子家道中落,一夜之间身无分文,以前那些美人各个弃他而去,唯独胖阿姨还陪在他身边,每日给人洗衣做饭筹钱让他做买卖翻本。终于共患难了十年后,贵公子再一次家财万贯,胖阿姨也从美丽纤弱的少妇变成了胖阿姨。贵公子好不犹豫地休了她,娶了一房年轻貌美的妻室,如今儿女成群。胖阿姨却始终一个人。我六岁的时候,在小茶馆里听她说她的事情,说完后,她问我,是不是当年也和其他美人一样弃他而去,趁自己年轻漂亮再找一个贵公子继续做少奶奶,会比现在好。”
薛北凡摇头,“你怎么回答她?”
小刀低声说,“我将老吴的故事告诉了她,跟她说,你再想五百年,也不会知道答案,所以别想了。”
薛北凡上前一步,都快踩着小刀脚跟了,低声问她,“怎么突然想到这两个人了?”
小刀仰起脸,笑着问薛北凡,“你觉不觉得有些事永远无解?就好比说做蔡廉和蔡卞的女人。愿不愿意做他们的女人,大多数女人都没得选择。可做了之后,结局无外乎两个,选择不忍耐,就成了山婆;选择忍耐,就成了那位七姨太。”
薛北凡听小刀说完,忽然伸手掬起她一把头发。
小刀感觉头发被人扯了一下,回头,只见薛北凡捧着她的头发放到鼻端轻轻嗅了嗅。
“喂!”小刀赶紧抢回来,发丝从薛北凡五指间滑落。
薛北凡微微一笑,“香味很好闻。”
“淫贼!”小刀回头给了他一拳。
薛北凡也不躲,左边胸膛挨了这一拳,感觉就像是砸在了心头一样,微微钝痛。薛北凡捂着胸口,低声说,“我闻了你头发,你给了我一拳,我痛了,但我闻到了头发。”
小刀站在屋顶上,不解地看他。
薛北凡伸手轻轻一拍小刀的肩膀,“我目的达到了,痛就是代价,也有可能我闻了你头发,你高兴了就亲我一口呢?”
“想得美!”小刀撇嘴。
薛北凡嘴角轻轻挑起,“我做了,目的只是闻头发,至于你给我什么样的反应,那是你的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小刀微微迟疑了一下,问他,“你想说什么啊?”
“想说,想闻头发不是我的错,挨揍也不是我的错。”薛北凡收回手背在身后,一跃下了屋顶,“这世上的确有很多山婆和七姨太,但不见得世上每个男人都姓蔡,是吧?”
小刀站在屋顶上看他边往前走,边回头对自己招手,“回去了,夜风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