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辉五年十二月初十这天一清早,一起床,张小碗就拉着汪永昭,抱着两个儿子去了祠堂,给汪家供奉的菩萨和列祖列宗上了香。
她跪着牌位面前嘴间絮絮叨叨,汪永昭在一旁一手抱着小儿,背上背着二儿,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眉毛轻皱了一下便松开,在一旁等着她完事。
张小碗把心里的话都默念了一次,这才起身,抱过小儿,对着汪永昭展颜一笑道,“怀善就要回来了,就要娶新媳了,您过不得多时,可就有那孙儿抱了……”
汪永昭眼睛微缩,本想冷哼,但见张小碗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便止住了那道哼声,只是抱过背上还在眯着眼在睡的怀慕,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妇人算是贴心,虽是要他们一大早就全到来跪拜,但儿子抱来也不弄醒,行过礼后便让他们接着睡,算来也是没把那心全偏到了她那大儿身上。
“娘亲,孩儿要穿那件青色的新裳接大哥。”怀慕在父亲的怀里揉了揉脸,抬起困意的小脸朝张小碗道。
张小碗忙笑着轻轻地低声说,“呆会娘便给你着那身青色的新裳,与老虎哥哥穿得一样,可好?”
怀慕这才满意地继续安睡,嘴间还有着甜蜜的微笑,这看得张小碗嘴角笑意更深,心中满是安然,这几日因思虑新媳未来的忧虑便也全褪了下去。
这还是寅时,天也没亮,张小碗又跟着汪永昭回了屋,把两个儿子相并放在他们的床上躺着,仔细地给他们盖好被子后,她才回头去给汪永昭泡参茶。
“你先梳妆。”汪永昭看着只用发带束了长发的张小碗道。
“不急。”张小碗摇头,这便去了外屋。
七婆看见她行了礼,也轻轻声地道,“您歇会罢,我这就把老爷的茶泡好。”
“我来。”张小碗摇头,走了过去探了探炭火上的水,见还没开,便把那青瓷的茶碗掀开,拿了几小片参片放了进去,又把红枣撕开放进了碗里,恰好水已开,她端起铁壶把烫水注去,一刹那,参茶的香味便荡漾在了空气中。
她端了茶碗进去,放到汪永昭的手边,又低头给他整理了一下微斜的衣襟,嘴间柔声道,“还有些烫,您注意着些,我先去给您和孩子把衣裳整理一翻,就过来梳妆。”
“昨夜不是理好了?”
“再理一遍。”张小碗笑。
“多事。”汪永昭冷斥了一声。
张小碗但笑不语,平时她都从不还他的嘴,何况这大好的日子,汪永昭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转过背,就又清理了一下父子三人的装束,见没什么问题,这才急急过来坐到镜前梳妆打扮,等她换好衣裳化好妆,这寅时便过了。
“老爷,夫人……”江小山已进来,一进外屋就给他们磕了头,嘴间笑着道,“今天是大好的日子,小的先给老爷夫人贺个喜,磕个头,老爷夫人吉祥,三位公子都个个才高八斗,玉树临风,以后肯定会永享那荣华富贵。”
张小碗听得这贺词失笑,忙叫了他起来,“起来罢。”
“是……”江小山笑着又磕了个头,这才抬起头道,“我领了我媳妇过来,想让她也给您二位磕个头,让她也沾沾光,夫人,您看可行?”
“进来罢。”张小碗笑道。
随即,江小山的媳妇听了门边婆子的令,进来给他们磕了头,张小碗都给他们赏,因着小山媳妇来,她又寻了一对镯子给她。
江小山看着那对碧玉的镯子眼睛发光,嘴里更是不吝赞美之词,“夫人真真是大方,人长得倾城倾国不算,那心肠也是,他母亲是最伟大的母亲,她会像喜欢他一样地喜欢我。”
“他是你看中的金哥,你要相信他。”
“我信。”
“那就无须担心了。”和姥姥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你是我们阿木族最美的土司女儿,她会知道,你配得起她的儿子。”
木如珠闻言笑了起来,她更加挺直了背,目光坚锐地看着前方的车帘。
她历尽千难万险,更是往那最高的雪山求过圣母才求来了这段姻缘,就算前方等着她的是厄运,她都不会放弃。
她绝不会像她的妹妹们嘲笑的那样,会被大凤人羞辱,赶出他们的中原。
这时,车队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安静,这时,木如珠听得了一股庞大的力量朝她们这边袭来,刹那,马蹄铮铮,就如巨鼓响在了她的耳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恭迎善王……”
“恭迎善王……”
整齐的声音长长有力地呼啸,气势冲天,那一刻,木如珠瞪大了眼,转过头来看着和姥姥,“这是大凤的军队!”
“是,”和姥姥平静地说道,“这是他父亲的地方,小金妹,从今天开始,你就要知道,你不再是阿木族的小公主,你即将是堂堂大凤朝的善王妃,你要明白,圣母给了你多大的荣耀,你便要担起多大的责任。”
木如珠睁大着眼,良久无语。
“挺起胸……”和姥姥一掌猛地拍向了她这时躬起的背,见到她又把腰直直地挺起,她才在那响亮的军啸中严厉地道,“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你只能往前走,你回不得头,也回不到家,你要记住你跟圣母发过的誓,不许懦弱,不许哭泣。”
王如珠紧紧地咬着牙,再深深地长吸了一口气,下一刻,她抬起下巴,扬起灿烂的笑,道,“我知道了,姥姥放心,至死我都不会忘却我在圣母面前发过的誓。”
他许她一生恩爱,她也必生死相随,不怨不悔。
这时,有快马过来,木如珠睁大了眼,头朝布车壁听去。
“如珠,”她听得她喜爱的人在外头朝沉声地道,“我们就要进我父亲大人的节镇了,呆会,我母亲就会派她的贴身婆子萍婆带人来迎你进外府,你就在那呆得几天,等着我来迎娶你,你切要记得,除了萍婆婆,谁的话你都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