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张凤仪令武卫军团四处出击,到处掳掠牧民,将蒙古诸部逐出鹿城百里之外;也不说盛坤山放弃驱赶西土默特部,调转马头回到三娘子城,与多尔衮大军遥遥对峙于三娘子城和乌兰察布一线,只说山东德州南郊,足足一个军的人马往来驰骋,对练得热火朝天。
这批人马,自然是禁卫军。
禁卫军以孙应元总兵为军指挥使,以周遇吉为军副指挥使,中官陈奎为监军,下领三个营,将近七千多人。与荆州军类似,禁卫军中一营领五哨,一哨领五队……
禁卫军兵员大部分来自于山东,其中的骨干皆经历了抵挡鞑子入侵之战,再加上自古齐鲁多豪杰,相比较荆州军初募之兵,禁卫军的兵员素质有有过之而无不及。
禁卫军中的军官皆着板甲,士兵们却穿着皮甲。按照陈奎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工部正在加紧压制板甲,最终会让每个人都披上板甲!
板甲黑亮黑亮的,几乎与荆州军一模一样。这些板甲自然不是来自于湖广的工坊,而是由朝廷自制。板甲的技术说穿了也不稀奇,无非就是借用水车的强力进行冷轧,汉人中,能工巧匠车载斗量,一旦朝廷重视,什么建水车,利用水车冷轧,都不是什么难题。
唯有制作钢弩的材料,工部的工匠始终不知,所以禁卫军中未装备钢弩,而以复合弓代替。孙应元和周遇吉这两个老兵油子非常清楚地知道,复合弓的准确度虽不如钢弩,但其射速要比钢弩快得多,用在战场上,战斗力一点也不弱于钢弩。
陈奎对荆州军非常了解,一语道破了玄机:荆州军非不愿装备复合弓,实属不能也。毕竟,钢弩的制作成本比复合弓低得多。
除了编制、甲装与荆州军神似外,禁卫军就连战术也师从荆州军,非常强调长短兵器的配合及战团的应用。
另外,宋学朱巡抚山东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山东划出万亩良田,作为禁卫军的勋田,鼓励士兵杀敌报效朝廷,因此,禁卫军的士气高昂,兵丁们训练非常刻苦。
这支军队,除了实战经验还有所不足外,足以称得上朝廷最为精锐的部队。
孙应元和周遇吉费尽心机想把禁卫军拉到前线历练,但一直未曾如愿。毕竟,杨嗣昌、宋学朱另起炉灶组建禁卫军,有着自身的政治考量,不到时机,哪能胡乱将禁卫军推到前线?
战争乃政治的外延,显然,以汉人的智慧早已洞悉,哪能像倭寇一般总是打没脑子的仗?
不过,禁卫军并未等太久,崇祯十三年的仲春,一纸调令从兵部直抵禁卫军大营,令禁卫军十五日内由德州赶赴宣府,筹备出边墙驱逐多尔衮部。
孙应元和周遇吉接令后,面面相觑,一时竟难以相信这条命令是真的。禁卫军都是步兵,主动出击多尔衮的万余骑兵,胜算几乎等于零。
“这……这怎么可能?儿郎们想打仗,结果却盼来了此等糊涂仗!”
周遇吉拍着脑袋,嗫嚅着说道。
孙应元沉默片刻,断然道:“军令不可违,全军一天之后拔营乘船北上!”
“大帅……”周遇吉大急,正准备劝谏孙应元,却被孙应元挥手打断:
“不必多说。本帅将知会陈公公,晓以利害。陈公公乃知兵之人,必不愿看着禁卫军立于危墙之下。希望……希望时间还来得及,在禁卫军抵达宣府前让朝廷改变初衷。”
孙应元将希望寄托在内廷身上,显然是目前最好的方略。周遇吉点了点头,叹道:“希望来得及……”
第二日,禁卫军七千余人马拔营北上,舟行至河间府时,陈奎忽然求见孙应元及周遇吉,语带颤音地说道:“……祖大乐率领两千关宁铁骑,正秘密往宣府靠拢,高公公有意将祖大乐编入禁卫军系列……”
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幸福来得太突然,孙应元和周遇吉显然被这个消息砸晕了,一时张口结舌,居然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周遇吉哈哈大笑:“有了两千关宁铁骑,步骑协同,万余鞑子有何惧?哈哈……怪不得要出边墙,哈哈……”
陈奎见周遇吉声音过于洪亮,大为紧张,劝道:“周将军还请慎言,此等机密之事,泄露了可是掉脑袋的事!”
周遇吉笑道:“晓得,晓得……陈公公说得是!”
周遇吉没心没肺的,除了打仗练兵,别的一概不管。倒是孙应元和陈奎知悉朝廷内部斗争的厉害,内心冒出一丝忧虑:关宁铁骑,是那么好动的?祖家、吴家等武将世家,会眼睁睁地看着禁卫军吃掉两千余铁骑?
高层的斗争,孙应元和陈奎参合不了,更别谈影响和主导,只好听天由命,继续北上。
待禁卫军抵达通州后,弃舟登陆,过居庸关、八达岭,最终抵达宣府,总共只花了十二天。
这个成绩,不仅让孙应元、周遇吉和陈奎相当满意,就连杨嗣昌接报之后,也大喜过望,对着李绍翼道:“高起潜知兵,并非虚名,看中的将领,果然非庸人,甚善甚善……”
李绍翼脸上并无丝毫喜悦之色,叹道:“哎,只可惜孙应元和周遇吉都出自京营……”
杨嗣昌笑道:“曹化淳掌控着京营自然不假,高起潜想从曹化淳口中夺食,自然会站到台上打擂台,此事我等不必理会。我等只须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王朴亦出自京营,许定国离宣府太远,至于杨国柱……嘿嘿……这次就辛苦李侍郎走一趟了!”
李绍翼前些日子刚升为兵部侍郎,这时见杨嗣昌拿此说事,慌忙站起身来,拱手道:“阁老说笑了。学生皆赖阁老提拔,哪能不尽心竭力做事?”
杨嗣昌心情不错,笑道:“去吧去吧,朝廷沉沦太久,总得有一两件事提振信心!”
且说禁卫军甲装鲜明、刀枪闪亮,以高昂的士气跨入宣府后,立即引起了轰动。最为关注禁卫军的,当然是宣府的边军。
“一帮老爷兵而已,济得何事?京营演练时,不也花架子搭得很好?不过,一打仗就抓瞎……”
“凭什么这帮老爷兵能穿这么好的甲,我们在边关拼命,却衣不蔽体?”
……
各种论调都有,五花八门,总体上就是嫉妒、瞧不起。后来,禁卫军奉命接防了宣府的粮库、府库、军械库,一下子激起了边军的怒火。边军有了怒火,骂人、挑衅是常事,借此来发泄内心的不满,但是,他们的头头宣府总兵杨国柱连发泄愤怒的机会都没有,他惶惶不可终日,就像等待秋决的死刑犯一般。
杨国柱后悔万分,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彻底投奔林纯鸿,哪里会面临今天的困境?杨国柱想尽一切办法自救,包括造反、逃跑等都想到了,但是,他哪有那份气魄,每日幻想着朝廷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杨国柱的惶恐并未持续多久,仅仅两日之后,李绍翼和王继谟一起抵达军中,手持圣旨,宣称杨国柱贪墨,并拿出了诸多证据,将杨国柱锁拿回京,下了诏狱。
铁证如山,加上禁卫军近在咫尺,控制了宣府的要害,杨国柱属下虽然不平,但也只好默认了事实,没有任何想掀起风浪的意思。
杨国柱被执后,李绍翼宣布兵部命令,禁卫军升格为禁卫军团,原先禁卫军编为军团第一军,孙应元则身兼两职,兼领兵团统帅及第一军指挥使,而杨国柱的九千多兵员则被编为军团第二军,由周遇吉担任军指挥使。
孙应元、周遇吉和陈奎一点喜色都没有,满脸的不情愿。三人认为,禁卫军扩充最为理想的道路就是,与鞑子恶战数场,锻炼出军官后,然后抽调军官,重新招募士兵,组建第二军。
现在,朝廷不顾一切将杨国柱旧部扔给禁卫军团,这些旧部都是老兵油子,不仅有可能带坏老禁卫军的风气,甚至还有可能作战懈怠,拖累第一军。
看着周遇吉和陈奎满脸灰败之色,孙应元勉强笑了笑,道:“这是喜事,兵多,总好过兵少,就看周将军怎么带了!”
周遇吉苦着脸,道:“短时间内想让这帮兵油子转变,难如登天!末将倒有个想法,不如从宣府边军中抽调老实、勇敢的兵员,能抽多少是多少,宁缺毋滥,补充至禁卫军中。然后再从禁卫军中抽调相同数量的老兵和军官,把第二军的架子搭起来,至于边军中剩余的将士,就当成预备队,运运粮草和辎重总好过民夫,急切间,还可以上战场。”
孙应元和陈奎大喜,皆赞道:“周将军好算计!端得好计,就这么办!”
话虽这样说,但实行起来非常麻烦。在军队中,任何编制调整、人员抽调,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孙应元并无权决定此事。因此,孙应元马上上书兵部,请求批准。
杨嗣昌把持兵部多年,虽然现在不再兼任兵部尚书,但孙应元的方略还是摆在了杨嗣昌的面前。杨嗣昌大喜,同意了孙应元的方略。
事不宜迟,孙应元和周遇吉马上从宣府边军中选出了一千五百多名堪用之士,又从禁卫军中抽调了一千五百多名将士,以这部分将士为骨干,将军团第二军的架子立了起来。
兵是好兵,将是良将,就连监军也是难得的知兵之人,这样的军团,自一开始就充满了朝气、气势逼人,就等着在草原上证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