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阿拉曼注定无人睡眠!
无数的火焰,无数的爆炸,无数的闪光,无数的喧嚣使得这片原本贫瘠无奇的沙漠如同一口炖锅,锅里的一切都在沸腾。一名意军军官报告说:他感到脚下的大地就在颤抖,“就像一面铜鼓的蒙皮似的。”一名新西兰的卡车司机彼得·勒维林则虚构了这样一个怪异的场面——“在广袤的沙漠戈壁滩上,巨人们划着如同松树般粗壮的火柴,随后一阵狂风又把火焰给吹灭了。”
在以往的无数次交锋中,只要夜幕降临英意军两军都会遵守中世纪的交战准则,两军之间的大规模战斗就会暂停,就如同一个回合制的游戏,白天使是行动局,晚上是决策局。
但是,今晚一切不同了。
因为战争,至少是发生在北非的战争也许就在今晚会有一个了断!
意军在英军的防线南端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皮爱蒙特亲王正毫不体恤地催促或者说驱赶着疲惫的第二装甲师残部汇同集团军总预备队第六整编师北上去完成对第五印度师、第七澳大利亚师、第二新西兰师和第一南非师的包围。考虑到第四印度师在马特鲁已经投降,第七装甲师在阿拉姆哈尔法岭以南已经拼光,那么如果这个墨索里尼和梅西梦寐以求的大口袋一旦扎紧,这就意味大英帝国将失去他们在北非所有正规军。意大利人第一次觉得,“圣诞节前结束战争,”变得如此触手可及。
而与此同时,英军统帅奥金莱克所作的当然就是竭尽所能避免这一悲剧的发生。白天的战斗,已经让这位老将军精疲力竭,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刚到北非时的魅力和光辉,他倚在地图桌旁,神色颓然。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清楚,自己麾下的八万大军正面临着严重的疲劳、惨重的损失、糟糕的后勤和对敌人的高度恐惧。而要带领这样一支部队完成一次撤退,如果没有极其冷静、极其严密的组织和控制,一旦被高度机械化的意军缠住,那就容易造成部队的混乱,使得一场撤退演变成大规模的溃败。所以指挥这样一次撤退,其难度不亚于带领同样的军队赢得一场战斗。
虽然,对于1940年的英国陆军制定撤退计划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不过,请不要忘记,光荣而强大的皇家海军地中海舰队已经不复存在,西部沙漠集群指挥部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信意大利海军的战舰和潜艇应该已经游弋在阿拉曼的外海等待着从海路撤退的英军,想再上演一次“敦刻尔克式海运撤退”变得希望渺茫。
零点刚过,被焦虑折磨着的奥金莱克终于等到了来自伦敦的电报同意了他的撤退要求。西部沙漠集群的参谋班子开始高速地运作起来,一份仓促但不草率地撤退计划终于赶在29日的凌晨一点前发到了各师各旅的指挥官手里。
此时,距离意军的第六整编师投入战斗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在此之前,意军的包抄部队只遇到了一些零星的反击。虽然,其中不乏英勇无畏的事迹,譬如新西兰第五步兵旅第28营的福尔廷上尉,他在指挥一个4门制的炮排在打光炮弹,击毁7辆意军坦克后,又身负炸药包,跳上第八辆意军坦克,与其同归于尽。
但是,从总体上看战局对于英军已经越发的不利了。阿拉姆哈尔法岭以北是一望无垠的大沙漠。英国人和他们的同盟军既没有合适的反坦克武器,也没有有利的地形可以依托,他们所能依靠的只有士兵的牺牲精神和上帝的帮助。
奥金莱克在给新西兰第二师师长弗赖伯格少将的命令中写道:“就目前我军所处的形势而言,除了由你师固守之外,我们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办法。你师绝不要再丢失任何一英寸土地,把每一门炮、每一名士兵、每一辆坦克都统统投入到战斗中去,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去战胜庞大的敌人,这在历史上已不止一次地出现过,对你的部队,你要么将他们指引走向成功,要么走向死亡,别无他途。”
新西兰人被奥金莱克的“疯狂决定”吓呆了。在意军对阿拉曼的前几次攻击中该师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步兵,四分之一的炮兵和一半以上的装甲部队,而且经过连续作战部队极度疲劳,弹药、燃油匮乏。
新西兰第五步兵旅旅长赖恩尼尔准将给师长赖伯格少将打去电话,在他看来此时的奥金莱克就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毫无理智。他直言不讳地说:“一个指挥官必须理解如何运用部队作战,如果你没有抓住机遇,你就不能取胜。光凭坚强的意志和牺牲精神是无法获得胜利的。草率鲁莽的命令可能会导致我部损失超过三分之二的力量。”
奥金莱克毫无表情地回答道:“奥金莱克将军让我转告你,为了拯救整个西部沙漠集群的八万人,他准备承受你部100%的损失!”
凌晨二点,新西兰第二师开始动身离开了他们在阿拉曼防线精心修筑的工事,前往阿拉姆哈尔法岭以北的广袤沙漠阻击意军。为将宝贵油料战斗留给坦克和牵引火炮的车辆,绝大部分新西兰步兵只得采用徒步的方式开进。每名新西兰步兵携带了50发子弹、2枚反坦克手榴弹、一天的口粮和一只灌满了水的水壶,而且还配备了一把用于挖掘战壕的铁锹或铲子以及4张可用来装入沙土以备防护之需的空袋子。每个人的背后面还印有一个白色的圣安德鲁十字标记,用以向后续者指示方向。
当新西兰人到达奥金莱克制定的阻击地域时,意大利坦克特有的低沉的柴油发动机咆哮声已经在耳边萦绕。看来,意大利人留给新西兰人的时间并不多,新西兰人发疯似地挥舞着铁锹铲子,将沙子装进布袋里,抓紧大战前最后的时间间修筑工事------尽管没有一个新西兰士兵认为自己能在意大利人到来之前完成工事的修筑。但是,别无选择的新西兰人相信黑夜会给了他们最好的保护。
在缺乏有效夜视设备的年代里,夜战的战术一般可以保证让进攻一方进入敌军的100-200米范围内才被发现。作为实力较弱的一方,这样可以让士兵暴露在敌人优势火力下的时间大大减少,大幅度减少了伤亡人数,从而弥补了己方火力和战力的不足。这也是奥金莱克之所以敢于让新西兰第二师离开工事,主动挑战意大利包抄部队的资本。
突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西兰人修建工事的动静太大了惊动了意大利人,还是意大利人的第六感高人一等。反正,一枚照明弹拖着一道暗红的弹痕,射向的远处天际,在空中“蓬”的一声炸开,弹丸中的镁和磷的化学成分快速地燃烧了起来,瞬间照亮了下方的天地空间,使得一切都无所遁形。刚才的黑暗,马上被各种各样的火光所取代,双方交射的弹道,在夜空中交织出一道道死亡的大网。照明弹和爆炸的光芒之下,沙漠里的两支军队很快发现了对方。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间,以致意大利人的机枪手没打出多少子弹就发现新西兰步兵已经端着刺刀冲到了跟前。新西兰步兵踏着坚毅的脚步,踏着被战友鲜血染红的土地,踏着累累尸首,踏着折断刺刀,踏着丢弃枪械,只是一直坚定的向前。这几千人的同时挺进,这种逼人的气势,足以震撼任何一支军队。
为了阻止新西兰步兵的白刃冲击,一些意军坦克加大马力,越过己方步兵突入到了新西兰步兵的冲击队伍中。这些坦克前仰后合地随意压辗着,来不及躲闪的新西兰步兵不是被碾成了肉泥就是被坦克上的机枪扫死。一些人开始扭头就跑,但是更多的新西兰步兵则起而抵抗。他们想要抓住这个难得的可以和意军坦克短兵相接的机会,用他们手里简陋的武器袭击意军坦克,直至阵尸沙场----------白刃战历来都是短促而残酷的,无论是刺刀对刺刀还是刺刀对钢铁。
30日凌晨,新西兰第二师与意军第六师在阿拉姆哈尔法岭以北的沙漠里进行了激烈的战斗,多处爆发白刃战。至天明时分,已经有5300名新西兰军人血染黄沙。对于一个全国人口不过100万的国家而言,一夜之间新西兰失去占全国人口总数0.5%的青壮年,这无疑是个重大损失。
但是,正是因为新西兰人的顽强阻击,给意军第六师和“马雷蒂战斗群”造成了4700人的伤亡和41辆坦克的损失,使得墨索里尼包围全部北非英军的计划,在距离地中海海岸线6公里的地方被死死的钉住了。战局又一次出现了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