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酒楼生意火暴起来,沈强一个人忙不来,沈氏也到店里帮忙。自从生意上轨道之后,沈氏来店里的时候并不多,不过相熟店家伙计,常来的宾客大多都认得她。众人心里都明白,沈强是很能干,但这家店能开起来靠的是这位沈大姐。
除了忙碌店里,沈氏也开始准备过年事宜,去年过年她和沈强是在租的小院里过的,带着一房家人,沈氏手中倒是有钱。不过那时候初来淮阳,还不知道将来前途如何,又是外乡人不敢丝豪露富,姐弟两连件新衣服都没敢做,年夜饭也吃的简单。
今年情况不同,说在淮阳扎了根虽然说不上,但总算在淮阳站住脚了。她和沈强各作了几身新衣,跟过来那一房家人每人两身,连带着四个小丫头也是每人一身新,至于外头伙计娘子,另有封赏。
沈氏从来不是小气的老板,一年时间酒楼能经营成这样,多亏了伙计们。笼络人心用情用心,更重要的是得用钱,沈氏跟沈强商议一番,把年终奖的数目也定了下来,又提前跟几个家中人口不多的说好,大家一起过节。
年家的小厮突然送了贴来,腊月二十六是年太太生日,请沈氏过去。贴子是送到家里的,沈氏和沈强刚到家,婆子就把贴子拿了上来。沈氏看看贴,笑了起来,道:“本想着年后也该下贴请请淮阳城中的女眷了,没想到年太太却是请了我。”
沈强写了回贴,沈氏一边打发小厮送去年家,又派了婆子去周婆子那里一趟,让明天周婆子拿着花箱过来一趟,她要挑两件首饰。
天亮沈强去了酒楼,沈氏留在家里,一则预备年太太生日贺礼,二则是等周婆子过来。挑首饰是借口,年太太突然下了贴子,原由是什么周婆子可能不知道,但年太太生日,会请谁,一般哪些人会去,以及年家现在的状况,周婆子肯定知道。
早饭过后周婆子就提着花箱来了,沈氏命人奉上茶点,周婆子先吃了一杯茶,这才把花箱打开。周婆子手上并没几样像样的首饰,沈氏还是挑捡了一番,笑着又道:“昨天我收到年家的贴子,年太太生日让我过去,我正不知道要穿戴什么好呢?”
周婆子先是一怔,随即笑着道:“大喜大喜啊。”
沈氏反倒愣住了,笑问道:“只是寿辰请我,喜从何来?”年家在淮阳也算是数的着的人家,最多算是有钱的大户而己,高门绝对称不上,离名门望族更是差的远。年家主动示好当然是好事,但说大喜就有点夸张了。
周婆子笑着道:“那大姐有所不知,年太太今年四十有二,除了整生辰之外,平常生日都是家人自己过,从来没请过外人。突然间这回请了大姐,这还不是大喜吗。”
沈氏明白过来,年太太从不请外人,突然请她那就是不拿她当外人,应该是有结亲之意。年家三子一女,女儿是小的,年芳十六岁,正待字闺中,估摸着是看上沈强了。沈氏还没见过年小姐,也不知道脾气性情,不过凭年家的条件会看上现在的沈强,这门亲事还可以考虑考虑。笑着道:“要真是如此,确实是大喜。不知年家太太是什么脾性,家中各位奶奶小姐又如何?”
周婆子也来劲了,开始具体八卦,先从年太太开始,年太太绝对是厉害人物,不止管男人厉害,做生意算帐更是能干。她刚嫁进来那会,年家也就是两间铺子而己,现在年家主要赢利的那间生丝店是年太太用自己的嫁妆开的。
年老爷外出走商,家里店铺经营全是年太太经手。现在年龄大了,有儿子们帮着,她己经很少出门,当年年轻时在淮阳城不比现沈氏的名声小。年太太娘家己经无从考起,不过嫁妆和私房都非常丰厚,早有人猜她是某高官名门妾室嫁到此,不过能带着这么一大财富嫁过来,谁还会管她的出身如何。年太太虽然己经不管外务,但年家大院里的事仍然由她一手打理。
“倒不是年太太自己不肯放权,而是实在无人可接手。”周婆子说着,又道:“大姐是不知道,年大奶奶体弱多病,性格又软弱,管不得事。年二奶奶进门三年,一场大病送了性命。年三爷尚未娶亲,上回年太太还跟我说起,旁家的太太们都开始享福了,唯独她还是个劳碌命。”
沈氏却是突然间想了起来,问:“那日我见妈妈与胡氏送亲,后来听旁人说胡氏嫁给了年大爷当二房?”
周婆子笑了起来,道:“原来大姐也知道了,就是老身做的媒送的亲。说起来那蒋家老二,实在是个糊涂东西,胡家娘子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他竟然以为能拿捏的住,也敢跑出来拦亲,后来还不是被族长斥责一顿。”
沈氏对于街边那场掐架印象很深刻,来淮阳一年多,掐架也见过不少了,但新娘子下了花轿挽着袖子去掐这还是头一件。问道:“就按常理来说,寡妇再嫁,总是得跟小叔子说好,胡家娘子怎么去找娘舅和族长出面?”
周婆子笑着道:“大姐才来,不知道那蒋二爷的底细,淮阳城中谁不知道他,又蠢又贪又傻。当然蒋家老太爷在世时,给他们两兄弟,一人一间店铺,大爷的是布店,二爷的是米店。交到他手里时是生意兴隆,但不足三个月生意就开始破败。”
“那么快?”沈氏有几分惊讶,三个月就要开始破败,是不是太败家了?
周婆子笑着道:“蒋二爷那脑子里真不知道装的什么,米面生意,买的也都是四围邻居,他竟然拿劣米充好米,还时常缺斤少两。原本蒋老太爷的几个大客人,蒋二爷是骗了一个是一个。一锤子买卖做多了,淮阳总共才多大,名声传出来,哪个还跟他来往经商,不到一年功夫,店铺就盘掉了。”
“原来如此。”沈氏明白,像蒋二爷这样的主,确实是既蠢又贪,人人都有贪念,但像蒋二爷这种贪法那是自找死路。
周婆子又道:“要是平常寡嫂再嫁,跟小叔子商议,房产,田产,大件家俱之类的总是要留下。金银细软嫂子多半就要带走了,这样双方都分了些,彼此倒也太平。但蒋二爷这种的,不止想把胡家的娘子嫁妆扣下,恨不得把她的人都随便嫁了好赚些聘礼钱。胡家娘子如何肯依,只得把田庄,房产送于族长,又另外给了舅爷些金银,这样她好歹还得落下些。”
虽然说寡妇再嫁只准带走自己的嫁妆,但实际操作的时候,不会那么精细。就像胡氏这样的情况,除了死了的蒋大爷,家里又没有旁人,家里有钱没钱还不是她说了算。不等蒋大爷倒头,胡氏就把细软金银藏好,还有一部分悄悄交于娘家人先放好,查都没处查。
只要宗族里打点好了,也有亲近亲友帮着说话。就是蒋二爷去告都难找到证据,这跟蒋大爷挣下了金山银山还不同,平常百姓人家过日子,这里一两,那里五钱的,想查细琐帐目,县老爷都不理会这样的状纸。
沈氏听得也点点头,蒋二爷太狠,不给胡氏留活路,也就怪不得胡氏了。蒋二爷倒像狗,可惜胡氏不是包子,其实对比一下,包子还是少数,像蒋二爷这样的狗总归是越来越不如。笑着道:“我正问年家却转到这里来,那妈妈说的,年家二爷和三爷都未娶亲,那年家小姐又是何等性情?”
周婆子知沈氏何意,当即把年家小姐那一通夸,道:“年大姑娘那模样那性情,打着灯笼没处找去。更难得是她自幼跟在年太太身边,不止管家的一把好手,算帐管事也是样样能干。”
“真如妈妈所说,那到时我一定好好看看年小姐了。”沈氏笑着说着。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六,沈氏也终于打开箱柜把以前的衣服首饰拿了出来,一直以来沈氏都是布衣素面,最多插根金钗就算打扮了。但这回是相亲,那就不等让人小看了去,沈父可以是正经五品官员,会不会沈强娶商户女还真不好说。
布摇金钗,红宝石坠子,里头灰鼠褂,下头墨花裙,外头猩猩毡大氅。跟随的小厮丫头也都是一身新,另雇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