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珮中午从卫所回来,身上的锦衣卫服色还没有换,反正在自己家里,扯了扯领子透透气,晃晃悠悠踱步进了门。
一抬眼,看见屋子多了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大肚子的女人!
先是吓了一跳,难道自己闯了什么祸?
再仔细一看,不是罗小六家的那朵刺玫瑰吗?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女人牙尖嘴利的,心下不喜,只是当着明芝的面儿,上前笑道:“嫂子贵脚踏贱地,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又想起罗熙年那护短的劲头,忙道:“快快快,给罗六夫人上茶。”
顾明芝上前嗔道:“要你交待?等你半上午,茶都换了两三遍了。”
“等我?”容珮觉得稀罕,伸手把佩刀放在桌子上,拣对面的椅子坐了,一头雾水问道:“我有什么好等的?难道是……”扭头看了看妻子,一拍大腿,“你这个人好没有意思,昨儿就拌了几句嘴,今天就把救兵搬过来了!”
“胡说什么?”顾明芝轻轻捶了他一下,----昨儿拌嘴的时候,两个人可是赤条条的在床上,赶忙道:“表妹过来找你有正事,别嬉皮笑脸的。”
“是有正事。”玉仪点了点头,带了一点歉意看向她,“小六古怪的很,要我单独和容二说,你先到外面等一等。”
“好。”顾明芝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临走还瞪了容珮一眼,“不许欺负我表妹,否则我跟你没完!”
“罢了哟,”容珮一脸苦笑,“她不欺负我就算不错了。”
顾明芝“哧”的一笑,“那是活该,欺负了也是白欺负。”一转身,出去顺手带上了门,端了一盘瓜子慢慢磕,“噼里啪啦”的,免得外面丫头们听见什么。
这边玉仪什么也没有说,直接掏了那封信递过去。
容珮知道是为罗熙年的事,收了嬉笑之色,抽出信展开一看,脸色顿变,“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又有些迷惑的看向玉仪,“可是……”
玉仪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道:“我们家国公爷病了,现今理不了事。”
“这……”容珮算是明白过来,对方为什么会来找自己,摇了摇头,叹气道:“这也难怪小六只写了私信,要知道这次的调粮使……”
玉仪早猜到这个人物有不妥,急问道:“是什么人?”
容珮脸上的苦笑更深,连着叹了好几口气,才抬眼道:“……是皇上的小舅子。”
玉仪顿时大惊,“你是说……”
----能被称为皇帝小舅子的人,当然不会是什么才人、婕妤的兄弟,所有的后妃在礼法上都是妾,没有跟皇家攀亲戚的资格。
只有皇帝的母族和妻族,才能算作外戚。
也就是说,这次趁机发国难财捞油水的人,是皇后的弟弟!
----难怪罗熙年没法上折子,这一闹动静太大了。
而且牵涉到了国舅、皇后,事情再简单也会闹复杂了,万一惹得皇后发了狠,把罗熙年葬送在外面,亦不是不可能!
玉仪有些浑身发软,使劲抓住了椅子扶手,喃喃道:“照这么看……,这件事情暂时不能闹出来。”
容珮点了点头,无奈道:“是……,至少得等小六回来再说。”
“可是……”玉仪茫然了,“如果不让皇上知道消息,那么……,那么小六的这趟差事,铁定是办不好了。”
一想到某位国舅捞足了好处,却让大批受灾的百姓们活活饿死,心里就忍不住满腔愤怒,更加为身处灾区的罗熙年担心。
----办差不利还是次要的,反正罗家也不指望在仕途上怎么走,靠得是恩荫,的,反正只是小打小闹,听说没几天就让官兵给平乱了。”
这么大的事,容珮居然没有让人告诉自己?在男人的眼里,妇人都是无用只会添乱的生物吧?倒也不奇怪。
玉仪没有功夫去鄙夷容珮,心里的弦绷得更紧了。
在这种情况下,罗熙年所处的位置正是首当其冲,险之又险、悬之又悬,----镇压饿得造反的百姓,比之贪官更要可恨一万倍!简直就该被千刀万剐!
玉仪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浑身微微发抖。
偏偏这种时候,以罗熙年的身份又不能临阵脱逃。
“表姐。”玉仪牵起顾明芝的手,扶着椅子缓缓站起来,眼下五个多月的身孕,比之上个月又笨重了一些,轻声道:“走,陪我回公主府一趟。”
然而去了公主府,得到的消息却更糟。
负责给这次平乱大军拨军需的,还是那位良心给狗吃了的国舅爷,----没饭吃,连最懦弱的百姓的反了,要是饿到了官兵将士,天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顾绍廉听外甥女说完担忧,安抚道:“国舅爷再大胆,应该也不至于对军粮做手脚,了,二十万两算是国公府能拿出来的上限,更多就有些不合适了。
即便你有一百万两银子,那也不能随便拿啊。
不然岂不成了国家的蛀虫?随随便便一掏钱,好家伙……,居然能跟朝廷的拨款不相上下了。
皇帝给南边几省拨的物资,合计下来有三百多万两。
玉仪担负了变卖嫁妆的名声,再做出一副砸锅卖铁的姿态,拿出二十万两,应该还算说得过去,不至于弄到最后好心办坏事,赔了夫人又折兵。
打着民间义举的幌子,再追送二十万两的粮食送往南边,即便不能够保证人人都有饭吃,至少也能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皇帝自己懒得出血,别人出的总该不会拦着吧?
既不花钱,又得了一个明君的好名声,----如果不是皇帝仁德,民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义举呢?这种得了便宜又卖乖的事,玉仪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
到时候再发动舆论的力量,四处拉上一些人,随便扔个三瓜两枣的进来,声势造得越大越好,罗熙年的处境就越发的安全。
只要皇帝肯竖立这么一个正面形象,那就不怕别人弹劾。
段嬷嬷惊得无以复加,“夫人打算义捐?!”
“嬷嬷,钱财乃身外之物。”玉仪淡淡道:“只要能够确保小六平安,或者是能够为他的平安,增加那么一丝的可能,就都值得这样做。”
“可是这……”
“这件事太大了,是吧?”玉仪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最后又能不能够得以顺利实行,但是已经到了眼下这个份儿上,什么法子都愿意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