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心里正对冯家不痛快,见了玉华和冯母,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只是面上仍旧带着笑容,客套道:“难为你们还亲自走这一趟,快坐下说话。”
冯母笑道:“过来瞧瞧,也顺道……”看了看玉华的肚子,“沾一点喜气。”
唐氏微微皱眉,----哪有当着人前,这么不给媳妇留面子的?不过她只是婶娘,又跟玉华没有半分感情,懒得多说,于是笑着应付了几句。
玉华是个贤惠隐忍惯了的,虽然有些难堪,也只是默默忍了。
反正这个时代的儿媳妇都是如此,再要强也不敢跟婆婆什么将来娘家人的支持,----冯秀秀脑子还没有坏掉,能把庶女换成二百两银子的嫡母和兄长,还能指望他们吗?
至于丈夫觉得这笔生意划不划算,那是他自己的事。
庶女的冷淡,冯母当然能够感觉的出来,但也不在乎,反正少了一个人吃饭穿衣使唤丫头,省了钱不说,还白白赚了二百两银子呢。
玉华既不喜欢心思大了大姑子,也不喜欢卖庶女的婆婆,只是以她的身份,夹在中间不好说什么。少不得按规矩应付着,说上一些场面话,心下有点巴望这尴尬的局面快点结束,自己也不用这么勉为其难。
“太太!奶奶!”门外突然传来一连串的惊呼声,一个小厮慌里慌张跑进来,也顾不得礼数了,哭丧着脸道:“大爷给人打了……”
“啊?!”冯母立即跳了起来,脚不沾地的发急奔了出去。
玉华和两位小姑子紧跟其后,冯秀秀和曲掌柜对望了一眼,两个人一前一后跟了上去,步子虽快脸上却没有急色。
冯秀秀对这个丈夫很不满意,干瘪矮小年纪大,又不懂怜香惜玉,还有那么多孩子和妾室,----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真是怎么想怎么糟心。
可是在曲掌柜看来,这个媳妇是自己花银子买来的,不过是个姨娘养的,嫁妆基本上等于没有,今后吃自己的穿自己的,还有什么资格摆脸子?
惹恼了,操起家伙就是一顿打,打一打就老实了。
不说他们夫妻俩各自看对方不顺眼,那边冯母已经哭天喊地的嚎了起来,----冯怀远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几乎都快要认不出人来了。
玉华虽然吓了一大跳,但是还算镇定。
一见婆婆和小姑子全都乱了,只知道哭,赶紧吩咐人去找跌打损伤的大夫,自己上前扶起婆婆,又让下人把丈夫抬了进去。
冯母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扭头,看见冯秀秀眼光闪烁,仿佛正在幸灾乐祸,顿时心头火起,上前啐道:“都是你这个丧门星,还不快滚!”
这一来,不但冯秀秀的脸色不好看,曲掌柜也沉了脸,----没想到媳妇跟娘家关系这么不好,看起来自己那二百两银子是白花了。
现下大舅子挨了打,瞧着伤势不轻,养不养的好还是两说,再者敢打官老爷的人是什么人?多半来头不小,大舅子肯定是惹上什么祸事了。
反正借一借冯家的名头就是,犯不着低三下四的去讨好。
眼见岳母和媳妇不容水火,连带自己也脸上不好看,曲掌柜冷冷道:“岳母说这话好没道理,大舅兄弟挨了打,与秀秀有何关系?”回头朝妻子啐道:“还不走?等着人家请你吃饭啊!”
冯秀秀多年来的憋屈在这一刻迸发,有些快意的笑了笑,故作夫妻和睦的样子,专门去扎嫡母的眼,笑吟吟道:“娘,那我就先回去了。”
冯母气得脸色发青,指着骂道:“都给我滚!”
----冯怀远被人打了?!
玉仪有些吃惊,问道:“为着什么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他是活该!”罗熙年冷笑道:“进了翰林院就飘飘然了,还学人家什么才子佳人风流,为了个粉头打了起来,真是可笑!”
“对方是什么人?”
“谁知道。”罗熙年对这些并不关心,还是有人看在两家又亲的份上,特意跑来八卦的,“听说当时人多又乱没看清,等到找人的时候,连个影儿都不见了。”
玉仪手里端了一杯甜甜的花茶,黄莹莹的汤水,飘着淡淡的木樨香味儿,漫不经心的喝了两口,心下只是纳罕不已。
冯怀远好歹是翰林院的人,平头老百姓不可能乱来,若是官宦子弟……,看在国公府的名头上,应该也不至于随手打人。
只是不清楚冯怀远惹了什么事,让人这么不管不顾,下死手打人,听说两只手伤得特别重,连今后能不能写字都是个问题。
----很明显,对方是存了心故意要毁他。
假如自己和冯家关系很好,要在京城里查这么一件小事,太过容易,那下黑手的人基本跑不掉。
可……
这件事,自己绝对不会插手去管的。
想到这里,玉仪心里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感觉。那对冯怀远下黑手的人,很可能知道国公府不待见冯家,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罗熙年见她一直出神,打断道:“别去想那些污糟人污糟事儿,管他们作甚。”
玉仪点点头,“嗯,知道了。”
----假如冯怀远真的再也不能握笔,失了仕途一路,今后只能靠玉华养着,是不是还会对她好一些?摇了摇头,冯家是什么样都跟自己没关系,不想再沾上一星半点,随他们去吧。
罗熙年敲了敲桌子,笑道:“跟你说个好笑的吧。”
玉仪侧首看他,“嗯?”
“容二不是快要成亲了吗?”罗熙年倾斜着身子,自己先笑了一回,方道:“你那表姐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知道了容二养的那对姐妹花,于是大发脾气,最后闹得容二没有法子,只得把人都卖了。”
“有这样的事?”玉仪想了想,倒的确像是明芝做事的风格。
罗熙年有点幸灾乐祸,翘着二郎腿,“嘿嘿……,活该容二那小子肉痛一阵子。”他说这话很是随意,好似那送走的不是两个侍妾,而是两只贵重的花瓶,损失的只是一些钱财罢了。
玉仪轻轻抚摸着肚子,最近时常爱做这个动作,好似这样就能让肚子里宝宝感受到一样,心下却是微微感叹。
在自己和罗熙年的面前,横亘着一代数千年的观念的代沟,----对于他来说,妾是物品是个玩意儿,但对于自己而言,却是一种像刺一般的存在。
眼下罗熙年只是答应暂时不纳妾,不让庶子早早出世,但是今后呢?自己又该怎么和他说明,其实自己是想过一夫一妻的生活。
----在他看来,这个要求会很无理吧?
九月十五,正是玉仪十五岁的生日。
因为挺着个大肚子,及笄礼办得比较简单,不过是小汤氏给插了笄,顺便五夫人再给了礼,走了个过场便算完事。
倒是回来以后,罗熙年认真的端详了会儿,说道:“怎么觉得……,你最近看起来跟以前不一样了。”
玉仪抿了抿头发,嗔道:“哪里有不一样?”
罗熙年将她揽在胸前,用手比了比,略带了一点郁闷,说道:“好像比去年长高了不少,明明从前直到我下巴的,现在快到鼻子这里了。”
玉仪有点囧然,“长高难道不好?”
“别再长就行。”对于雄性生物来说,还是比较喜欢小鸟依人一些,罗熙年低头看向她胸前的曲线,附耳低声,“把该长的地方长一长,就足够了。”
玉仪捶了他一下,将那双袭胸的手挪到一旁。
空了倒是想起一件事,自己现在不仅怀着孩子,而且还在拔个子,身体里应该缺钙了吧?可惜没有钙片吃,只好每天大碗大碗的喝骨头汤。
这天为着排骨汤喝腻了,让桂枝吩咐厨房,特意熬了猪手莲藕花生汤,最爱炖的软软黏黏的猪蹄筋,比往日多吃了不少。
罗熙年见她吃得香,桂枝让吩咐厨房隔三差五炖一锅,自己随意啃了一个,又给妻子夹了菜,戏谑道:“多吃点,咱家养得起你。”
玉仪咬牙笑了笑,低头对着肚子道:“乖孩子,你爹嫌咱俩吃得多了。”正说着,刚巧赶上肚里的宝宝胎动了一下,不由笑道:“瞧瞧,小家伙都不愿意了呢。”
“又动了?”罗熙年对这个十分有兴趣,好几次玉仪叫他,等过去了,偏生宝宝又不动了,总是没有赶上时候。
玉仪“嗯”了一声,“这回还挺厉害的呢。”
罗熙年这回连饭也不吃了,走了过去蹲下,一双大手轻轻放在上面,笑眯眯道:“快快快,再来踢爹一下。”
“你别急,等等就会动了。”
“小乖乖……”
“这边,这边……”
“咦,真的动了?刚才踢到我的手心了!”
“被人踢了还怎么高兴?”
“嘿嘿……”
两个人正在玩得开心,外面突然来了一个年轻媳妇,神色略显低沉,附在门口探了探头,似乎有什么事要禀告。
桂枝不动声色走了过去,问道:“什么事?”
那媳妇往里面看了看,示意桂枝往外面连廊走了两步,避开人,方才低声道:“才刚冯家的人送来了消息,冯家大爷今早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