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池城这场大火足足烧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色将晚,眼看着城中的火渐渐熄灭。文远便亲自领中垒营将士进入城内。
一入河池城,空气中尽是土木焦毁的气息,四周到处是被烧得黑黢黢还冒着青烟的残垣断壁,街边道路上不时能看到一具具被烧得如焦炭一样的狼藉尸体,一路所过,几乎就没有什么地方是没被火烧过的。
这也是因为氐人习惯居住木质的屋舍,整个河池城的房子几乎都是这种木质结构,才会被一场大火烧得这么彻底!形成一片充满死亡气息的炼狱之地。
文远策马前行,眼睛却有些呆滞的望着一个方向,隐隐有些失神。
这一场大火,烧死的活人只怕不下数万,饶是文远见惯了生死,饶是这些人都是异族,可现在真杀了,他的心中也不免有些愧意。
这并不是假慈悲,这是任何一个人性未泯的人经历过这种事后正常产生的心理,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说的轻巧可真要让你亲手杀人却并不那么容易!而且还不是只杀一个,而是杀几万个!如果你真能一口气杀死几万活人而心里面没有一点疙瘩,那学徒只能恭喜你,你已经是神非人了,失去人性的魔神!
文远现在心里就有这么一个疙瘩,但是做出火烧河池的绝是驾轻就熟、魏延好大喜功,恃勇傲慢,这一点和吕布像得很,用这样的方法是最合适的。
果然,文远这一番话下来,魏延顿时唯唯诺诺,喜不滋儿的告罪而退。
可问题终归是要解决的,徐晃苦笑着道:“主公,那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他是看到那羌使就在文远身边的,也明白文远对氐人下狠手的用意。能够成为在在外独当一面的军团长,他的眼光比魏延还是高明了许多的。
原本徐晃以为这个难题会让主公非常为难,但谁料文远却摇头一笑,轻描淡写道:“算了,反正都是些老弱病残,已经对我们没什么威胁,那就……放了他们。”
“放……放了他们?”徐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主公之前不还是要拿河池氐人开刀,震慑其他的氐人部族吗?怎么突然改了主意,要放了他们?
“对,就是放了他们。”文远淡淡道,其实就在刚才教训魏延的时候,他突然想通了。有时候做事并不需要赶尽杀绝,才能震慑住周围不安分的势力,以前给西征军定下的对付异族的规矩也有些太过绝对。
确实,杀光那些敢于抵抗的蛮夷会给周边没有降服的部族带来极大的恐惧,不过想想留下一小部分活口,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毕竟,太过激烈的手段会激起强烈的反抗,那些已经抵抗过的部族情知投降也是死路一条,必定会不顾一切的发出临死一击!而留下一小部分活口,就能给那些抵抗的部落留下一丝生的希望,这样他们最后的反击就会有所顾虑。
这一点文远其实早就想到过,而另一点才是文远刚刚想到的,正是有了这个想法,文远才决定在对待异族的策略上略微做出些改进。
人,在面对死亡时自然会恐惧,而恐惧这种情绪无疑是可以传染的,眼前这五六千氐人无疑就是恐惧的载体,现在杀了他们,附近的氐人部落只知道河池氐人被灭了,究竟是怎么个悲惨的下场,并不能很形象的传播出去。
而若是留下几千氐人呢,他们只要活着,就会把心头的恐惧传播给其他氐人,让他们知道和汉军作对的下场,从而再也不敢生出抗拒之心。
所以留下这几千恐惧的种子,显然要比杀了他们更有意义!而且文远已经打算把这个想法告诉吕布和麴义,多了这样的手段,西征军想必在接下来的路上就能走得更远、更容易!
所以,文远昂然道:“放了这些氐人,不过让他们滚出河池城去!这是汉人的城郭,让他们滚回他们的山里!还有,让他们告诉他们的族人,汉人不可辱!氐人过去的罪孽可以一笔勾销,但是归顺朝廷才是他们唯一的活命机会!以后,再有敢与朝廷敌对的部落,这白马族就是他的榜样!”这几乎是对武都氐族部落的一场宣言。听得众将热血沸腾,胸中翻涌不已。
徐晃也再无疑虑,躬身应诺,因为他已经隐约听出来其中蕴藏的深层意义。
几个谋士也向文远投来了钦佩的眼神,主公的这种远见胸襟,不正是吸引他们为之尽忠竭力的人格魅力吗?可以想见,这个举措产生的影响一旦发散出去,至少接下来从武都、到汉中的道路上将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