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焰身子一颤,停歇一会儿功夫,便抽出插进头发中的双手,慢慢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薛臻。
爱上她,真得爱上她了。是呀,倘若不是因为爱她,又如何会矛盾?倘若不是因为爱她,又如何会痛苦?
跳崖前的一刹那,那个感觉竟然不是幻觉,他是真的爱上她了。
可是,怎么能够,怎么能够爱上越女的女儿?这份爱,要他如何接受?!
一双堪称漂亮的眼睛中蕴含了泪水,只是久久没有落下,炙焰喃喃说道:“我不可以爱她,爱上她,如何对得起我们曾经受过的苦,又如何对得起紫阳跟大鱼?我和她,不可以有爱情。如果真得逃不掉,也只有一种结局,要么我死,要么她亡!”
“教主……”
薛臻刚要说什么,血便从炙焰的嘴中不断冒了出来,像是绝了堤的洪水,就那么汹涌而出。炙焰捂着嘴,伴随着流血还不断地咳嗽,使得那血溅得到处都是。
炙焰却笑了,因为血,因为咳嗽,说得话也含糊不清。
“看样子,是我死了……。”
薛臻哪里有时间理会他的自嘲,绕过书桌来到炙焰身旁,扶着他的肩部,惊慌失措地问道:“教主,这是怎么了,教主!”
炙焰哪里还有精力回答他?只是用手堵着自己的嘴巴,试图运功止血。薛臻这时也暗自运功,想要将功力传进炙焰体内。却被炙焰拍了几下,这才收手,疑惑地看着他。
血慢慢被止住,炙焰才喘息着说道:“接受外人功力我会死得更惨。可毒性但凭我自己的功力已经压制不住了,你去,去找冰翠草来,有了它,我还能再撑一些日子。”
薛臻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快速地离开了书房,找魔教的大夫要冰翠草去了。
炙焰看着满桌子、满地的血,突然咳了一下,便开始慢慢地笑,伴随着笑声,他重新趴在书桌上,笑声淡淡褪去,只剩下一屋子的寂静……。
薛臻慌忙跑着,突然被人拦住,因为事发急促,也没管是谁,伸手就是一掌。那人赶紧躲开,跳了老远鬼叫道:“只听说教主离开夫人的房间时恍惚怪异,不想连左使也疯了,这是怎么了?!”
薛臻这才看到是慕容傲雪,突然上前一步,紧抓着他的胳膊,慕容傲雪真得吓到了,瞪着眼睛看着薛臻。
虽说左使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可如今这样的确不正常。
“怎么,是教主出事了?”
薛臻根本就不回答他,只是急促地说道:“你来得正好,马上去书房看着教主,不要让任何人进去。我马上也会过去。你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薛臻说完,又推了慕容傲雪一把,这便急急地跑开了。慕容傲雪这也转身,朝着教主的书房走去。
看来江湖上关于教主的传言并非都是假的。难怪教主一回来就召集他们开会,原来是想趁着自己还好的时候,给大家吃一颗定心丸。看样子是真得中毒了,看着薛臻的架势,应该很严重。
这样想着,慕容傲雪来到书房,便见到炙焰趴在桌子上,而那桌子上都是血。他是惊吓不轻了,怎么会不惊叫出声?
“教主!”
炙焰便皱了皱眉,怎么又来了一个?他直起身,靠在椅背上,看着他的右使:“你不用紧张,我现在没事了。”
慕容傲雪点头,这才想起来什么,赶紧将门关上。在魔教,教主就是天。不可以被教徒看到教主这个样子,不然他们会以为天塌了。
随后,他走到炙焰身边,低声问道:“教主,真得中毒了?”
炙焰点点头,随即说道:“以后几天,我都不可以出这扇门了,而左使怕也要留在这里,魔教大小事务就暂且交给你负责了。”
“那,属下要怎么对教中的兄弟说?”
“随你的便,说教主心血来潮写书也好,什么都好,总之我短时间内不会出去了。”
说着,又开始咳嗽,慕容傲雪便赶紧闭了嘴。不一会儿,薛臻跑了回来,拿着一捆草药,拿了一套衣服。
“右使,你出去吧。”炙焰这样说,薛臻也对他点了点头,于是慕容傲雪便又深深看了一眼教主,走出了书房。
自入魔教以来,从没有见到过教主如此的模样。总感到他是天上的神,高高而坐,不可动摇。如今神吐了血,而且那样的虚弱,如果好了也就罢了。如果不好,魔教真得会地动天摇了。
就像当初得知教主坠崖一样,他这个右使险些没有压制得了。
想到这里,他又回头,再次看向教主的书房。
从来没有如此祈求一件事的发生,如今真得是虔诚祈祷,请教主一定要康复……。
心中难免不安,这样在总部里面乱转悠,不知不觉来到朱依翊的园子门口,正好看到魔教的大夫走出来。他眉头微皱,上前抓了大夫的手,硬是把他拖到了隐蔽处。
“夫人病了?”慕容傲雪问。
大夫看了看四周,贴着慕容傲雪的耳朵说道:“房事过激,痉挛了。而且被刀扎了手,现在正发着高烧昏迷不醒。”
慕容傲雪一愣,便又揪着大夫的衣襟问道:“那她要不要紧呀?”
大夫便赶紧安抚他说道:“右使莫急,吃了药,不碍事的,明儿就会醒过来了。”
慕容傲雪这才松开他,挑着眉说道:“刚刚的事……。”
“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老夫根本没有见过右使。”大夫赶紧奉承道。于是慕容傲雪点点头,大夫便脚底抹油跑了。
慕容傲雪便看向朱依翊的园子,眼中不由得显露着担心。教主怎么会,怎么会还在折磨她?看到他们回来,朱依翊的神情平静得犹如夜晚的海,怎么还在被他残忍的虐待?
不行,他要再见她一见,问问她究竟怎样,不然,叫他如何安心?
不平静的夜晚终于过去了,第二日阳光依旧灿烂,透过一侧的窗户射进宽敞的屋子中,朱依翊渐渐睁开双眼,便看到另一侧刀架上的那道明媚。
今日,是个好天气。
将左手举到眼前,她细细看着上面缠绕着的绷带。自己便傻傻地笑了一下。如果,人心也可以医治,受了伤也可以缠上绷带,该有多好?
笑容渐渐褪去,她侧个身蜷缩起来。可如果人心的伤害真得可以痊愈,他也不会将她捉到这里,她也不会知道他与母亲之间的事。
那么她,也不用听到母亲可笑而又绝情的话,也不用见到他仇恨却又伤痛的脸。
可是他的仇恨,全因母亲而起,他的伤痛,也同样因为母亲。他恨她,他爱她,而自己则是其中毫无意义的存在。
朱依翊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坐起身。屋外的阳光真好,或许那暖暖的日照可以驱逐她内心的冰冷。想着,她下床穿了一件衣裳,将自己的乱发简单扎在身后,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珠儿正好端着药走过来,见她出来了,赶紧说道:“夫人,您的身子还没有好,请您回去休息。”
朱依翊却看了她一眼,便甩也不甩她一下,就那么走上了木桥,走到园子中。珠儿只好跟着她往回走,等在她身边,还不住地啰嗦着说道:“夫人,还是回去吧。不然金姑见到了,会责罚奴婢的……。”
而那些话到了朱依翊的耳中,只变成了与这自然的一体,她伸手遮着刺眼的光,看着那蓝蓝的天空。
真得是到了秋天,天空格外的晴朗。万里无云,就像是没有波浪的海,被神奇的魔法吸附到天上。而自己,则变成了海中的鱼儿,在空空的地面上祈望着天空,幻想着被这片蓝包围。
就在这时,珠儿发出“嘤哼”声,便软软地倒在地上,随即,慕容傲雪出现在朱依翊的面前。然而朱依翊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有所瞩目,依旧看着天空,感受着自然的恩惠。
“夫人,你倒是挺悠闲的,看样子是我多虑了。”
慕容傲雪酸酸地说着话,朱依翊这才低回头,看向面前的右使。还是起初见到的模样,尽管说着不高兴的话,脸上却始终有笑。朱依翊还记得,他是魔教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也知道他对她的那份心思。所以她对他,没有任何的敌意。
于是冲着他微微一笑。
见到她的笑脸,难免的心神荡漾。可慕容傲雪马上又清醒,他还记得过来的初衷,便说道:“你还笑得出来?”
朱依翊愣了一下,他便又说道:“被教主那般虐待,你倒是看得开呀。”
原来他也知道了,朱依翊低下头,幽幽说道:“多谢右使的关心,可我已经不在乎了。无论今后的日子怎样,我都无怨无恨。”
“啊?”慕容傲雪不能理解朱依翊的改变,他突然抓着她的肩膀,紧皱着眉问道:“朱依翊你怎么了,你那身刺呢?这不是你,你不是这样的。”
朱依翊推开他的手,转过身说道:“右使,请您离开吧。”
慕容傲雪看着她的背影,娇小,惹人怜爱。背影还是不变,可人却改变了不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叫她如此的绝望。是的,她不说他也知道,因为她看上去真得很忧伤。
没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是因为被教主折磨的结果吗?慕容傲雪想到这里,心不由得被揪了起来。他想让她快乐,在没有任何希望的人生中,起码有那么一次快乐。
“朱依翊,教主他会有几日不能出现,所以魔教现在我说的算。明天早上,假山那里将不会有任何人靠近,而我就在那里等你。你一定要来,不来,我就跑到这里大吵大闹,你听到了吗?”
朱依翊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右使,你要做什么?”
慕容傲雪却温柔一笑:“放心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记得来呀。”
说罢,一个晃神,他便已经消失了踪迹。珠儿躺在地上昏迷着,想来是慕容傲雪点了她的穴位吧。
走到珠儿身边,她伸手解了她的穴。珠儿扶着头晕乎乎地站起来,不解地看着地上散落的药汁也空碗,而朱依翊却看着慕容傲雪消失的方向。
不知道他叫自己去做什么,可是既然说要来吵闹,还是去一趟吧……。
晌午,日照大地,掀起滚滚热浪。金姑端着茶饭,亲自送到书房这里。可是她进不去,因为教主下了令,不准任何人靠近书房,所以是薛臻出来接的。
“金姑辛苦了。”薛臻说完就要走,金姑赶紧叫住他。
面对心上人,再强悍的女人也会感到腼腆。金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教主他,可好?”
“教主自然很好,金姑不用操心。”
“那,你呢?这么热的天,陪着教主关在书房中,身子可受得了?”
薛臻看着他,微微一笑:“我也没事,有劳金姑费心惦记,告退了。”
端着东西,真得进去了。金姑站在太阳底下,微微蹙眉看着他消失了身影。为什么,总是对她这样不温不火,不冷不热的?自己究竟哪里不好了,为什么总不肯接受自己呢?
金姑再一次的哀叹,薛臻的心中却毫无涟漪。他端着茶饭进入书房,便放在一边的小圆桌上,转过身,看着坐在屋子中间,合心运功的教主。
昨夜加上今天,教主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想来那冰翠草起了作用。这样想着,再次盘腿坐在炙焰的对面。哪里有心思吃饭,他要时刻关注着教主,以防万一。
于是又到了晚上,又是金姑亲自送来的饭菜,又是一样彬彬有礼的接受,随即毫不犹豫地离开。
而屋中也已经放满了饭菜。
炙焰纹丝不动,任由汗水不断地滑落。薛臻不由得担心,教主不会因为蛇毒怎样,却也会因为脱水危机性命。
又一夜的无眠,直到第二日卯时,炙焰终于睁开了眼睛。
薛臻依旧席地而坐,一天两夜的坚持,他显得疲惫。此时正对着炙焰,耷拉着脑袋,似乎睡着了。
于是炙焰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左使,天要亮了。”
薛臻一激灵抬起了头,见到炙焰正微笑着看他,便赶紧身子前倾,同时问道:“教主,您没事了?”
炙焰点点头:“暂时压制了毒性,只是不知道能撑多久。下一次再无法控制的时候,便是我的死期了。”
薛臻听到他说了丧气话,心中难过,嘴上却说:“不管怎么样,起码熬过这这一次。教主,起来喝点儿水吧。”
炙焰看着他,他看着炙焰,后者突然笑了一下。
“薛大哥,我现在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所以我,站不起来。”
薛臻微微一愣,这才憨笑着说道:“是,是,属下这就给教主端来。”
昨夜送来的茶水,已经凉了。薛臻倒了一杯送给炙焰,他便一饮而尽。随后,长长舒了口气。
“再洗一个澡,便真的恢复如初了。”
“那属下马上就去吩咐。”薛臻说着就要站起来,炙焰便叫住他:“不着急,待我能走动了再说。”
于是薛臻便坐回来,陪着他的教主等着站起来的时刻。而于此同时,教主夫人的园子里突然蹿出一个黑影,虽然速度极快,却可以看到她的身形娇小玲珑。朱依翊离开园子后,迅速来到了假山处。
这里,是她救走梵若辰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个总说要给她幸福的少盟主,此时怎样了。
不容朱依翊多想,她很快看到了慕容傲雪,这个家伙真得等在那里。朱依翊飞到他的面前,直直地站着,等着看他想要怎样。
太阳已经缓缓升起,依旧的秋高气爽,叫人心情舒畅。慕容傲雪见朱依翊一脸的不解提防,便顽皮地一笑,说道:“夫人,你猜我带什么来了?”
他叫她夫人,本身就有双重含义,如此又故弄玄虚起来,朱依翊不免有些着急了。
“右使,你要说什么就说,我还要快些回去。”
慕容傲雪耸了耸肩,说道:“看样子你今天心情不好,不过没关系,我会叫你笑起来的。”
说罢,他蹦蹦跳跳地来到矮灌丛中,拿出了一个纸鸢。对着朱依翊摇了摇:“我们来放纸鸢吧。”
朱依翊看着他,哭笑不得。感情把她叫出来,就是为了放纸鸢?可她哪里有那个心情,何况这种东西,她也从来不玩的。
“右使,我……。”朱依翊刚想推脱,慕容傲雪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她。
“唉,你别说不陪我玩,我可就这么一个心愿。你要是不陪我玩,我就拿着这个纸鸢哭着在总部转悠,告诉所有人,夫人你欺负我。”
听到他的威胁,朱依翊不禁愣住了。这个右使,真得是是魔教的右使吗?怎么说起话来,像个孩子一样呀。
“你愣着干什么,究竟答不答应呀?”
朱依翊叹口气问道:“放完纸鸢,你便不再纠缠我了?”
慕容傲雪挑挑眉说道:“怎么能说是纠缠呢?不过我答应你,放了纸鸢,你就可以回去了。”
朱依翊还能说什么?便走过去看着慕容傲雪手中的东西,为难地问道:“这个东西,要怎么放?”
而另一边,教主夫人的卧房中,炙焰站在里面,冰冷冷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随后转过身,冲着两个不住发抖的婢女问道:“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