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山越军大帐。
兀力突、泄归泥诸将跟着柯比能弯腰钻进大毡包,兀力突紧走两步追上柯比能.疑惑地问道:“大王为何答应替步度根打头阵?”
轲比能闷哼一声,喝道:“本王如果不答应打头阵,又怎能把拓跋洁粉这头狡猾的狐狸拖下水?如果不能把拓跋洁粉拖下水,就算步度根败亡了.大草原上也还是双雄并立的局面,到时候免不了还有一番龙争虎斗.可大鲜卑再承受不起混战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定要在这一战中解决所有问题。”
“大王想把拓跋洁粉和步度根一块解决掉?”泄归泥吃了一惊,失声道,“大王,你该不会是想和汉人合作,联起手来对付步度根和拓跋洁粉吧?”
“胡扯。”轲比能喝斥道.“本王倒是想和汉人合作,可汉人有可能跟我们合作吗?汉人历来狡诈无常,和他们合作?只怕到时候死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本王还没有蠢到家.岂会自寻死路。”
“可不和汉人合作~~”泄归泥纳闷道.“又该如何解决步度根和拓跋洁粉?”
轲比能道:“借用一句汉人的名言,叫.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兀力突神色一动,凝声道,“借汉人的刀,来杀掉步度根和拓跋洁粉?”
泄归泥道:“既然这样,大王就更不应该主动请缨打头阵了。”
“本王若不主动请缨。步度根如何有胆跟汉军决一死战?本王若不主动请缨。又如何把拓跋洁粉拖下水?更何况~~”轲比能说此一顿。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阴沉。“和汉军决战。打头阵还有个天大地好处。”
“还有好处?”
“汉军装备精良、兵种配备齐全,战术虽然简单却极为实用!每战必以重装步兵护住阵脚。尔后先以长弓手大量杀伤我军骑兵。待箭矢耗尽、我军锐气已挫。汉军才会投入精锐枪兵与我军进行正面决战,然后,如果我军稍露疲态,汉军就会投入最精锐地铁甲骑兵进行反冲锋,将我军一举冲垮~~”
兀力突、泄归泥诸将纷纷点头道:“汉军地一贯战术果然如此。”
轲比能阴阴一笑.沉声道:“我军若打头阵。持要面对地就是汉军地长弓手。汉军的长弓兵固然厉害。可只要我们事先有所淮备。弟兄们只是受伤而不会大量战死!然后。拓跋洁粉地人马将要面对地。就该是汉军地精锐长枪兵了!”
兀力突道:“可是我军该如何淮备?”
轲比能道:“让弟兄们尽可能多穿几件衣服,在胸前、后背垫上野牛皮.冲锋的时候把队形尽可能地展开、排成稀疏地横阵。最大限度地降低汉军弓箭的杀伤,冲到汉军阵前之后放两箭就策马回阵。”
兀力突诸将纷纷点头应是。
轲比能又道:“回头告诉你们麾下的千骑长、百骑长.往回跑的时候阵形一定要散、要乱。如果身上带伤地弟兄太少。就让他们用自己地箭支住自己脸上、脖子上添伤口。最好是把箭矢直按插到无关紧要地屁股、胳膊或者腿上。造成中箭受伤地假象。”
“呢”兀力突等人愕然道。“大王,这是为何?”
轲比能阴侧侧地说道:“如果不这么做。又岂能显出我军伤亡之惨重?伤亡如果不惨又如何瞒过拓跋洁粉、步度根这两头老狐狸地眼睛?只有当拓跋洁粉和步度根深信我军已经基本丧失战斗力。他们才会下定决心和汉军决一死战。”
“原来如此。”兀力突击节道,“末持明白了。”
轲比能大手一挥.疾声道:“去吧.抓紧时间淮备。”
兀力突诸将右手抱胸向轲比能鞠了一躬。转身扬长而去。目遂兀力突等人出帐而去,轲比能始狠狠地挥舞了一下胳膊,以轻不可闻地声音低声说道:“明天。只要过了明天.漠北大草原就将完全属于本王了~~”
次日。河水北岸。
号角齐鸣、鼓声震天。汉军辕门轰然洞开,一队队铁甲一、从营中汹涌而出。进至营前三里处摆开阵势。汉军布阵的地形显然是径过精心的选择.左方两翼皆为密林。可以有效抵御鲜卑骑兵地侧袭。身后就是浩潮冰冷的河水,对岸又有一溜的了望台监视。绝不可能被鲜卑人抄了身后。
有了地形之利,汉军就能亲中所有兵力防御正面。
如果可以选择,鲜卑人绝不会在如此不利地情形之下和汉军进行正面交锋.可步度根已经别无选择!和汉军决战.无非两种结果.赢或者输,赢了就赢得一切,数十万地鲜卑臣民、大草原上地一切都还是属于他步度根地。
如果输了,就意味着输掉一切。但这也不会比不战而退更糟糕!决一死战,至少还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地机会。可如果不战而退、那步度根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女人、财物、部落、大草原,所有的一切都将离他远去。
汉军堪堪摆开阵形、北方苍茫地地平线上便出现了黑压压地鲜卑骑兵,就像无穷无尽的蚂蚁,漫卷过苍凉荒芜的大草原浩潮而来,有滚滚的烟尘渐扬渐起,天地之间充塞着今人窒息地苍凉。
方悦身披重甲、全装惯带.挺枪肃立汉军阵前。
霍然回首.身后旌旗如墙,正迎着呼啸地朔风猎猎飘荡.汉军森严狰狞的军阵已经完全被各色旌旗所遮蔽,目睹汉军如此军威,方悦嘴角悄然绽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眼并不由浮起了郭图先生瘦削地身影。
郭图先生不愧是将军帐下的智囊.这旌旗阵便是他地杰作!这遮天蔽日地旌旗即可振奋军威、鼓舞军心.也让并方的鲜卑人难以窥清汉军阵势地虚实.明为实、暗为虚.只有隐于暗中地才是最危险的。
“呜呜呜~~”
苍凉地号牛角号声悠然响起、滚滚而前地鲜卑骑兵逐渐开始减速、在距离汉军军阵还有五里之遥时扎住阵脚,然后开始向两翼缓缓展开,步度根的三万骑兵居中.轲比能、拓跋洁粉各率两万多骑兵居于左右两翼。
鲜卑人地骑阵往两侧延伸足有十里之遥。
远远望去,苍茫的地平线上马头攒动、人声鼎沸,仿佛天地间除了鲜卑人的骑兵还是鲜卑人的骑兵。
?
旭日阳初升。
鲜卑中军。
步度根轻轻颔首,一名身强体壮、神情的骠悍的万骑长徒步出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舌头,将背上的铁胎弓卸了下来,又从箭壶里抽了一支足有拇指粗的狼牙箭绰于弦上,在一阵令人发颤的嘎吱声中,足有四、五石挽力的强弓已经被挽满。
足可震碎耳膜的颤音之后,紧接着响起绵绵不息的凄厉尖啸声,向着左边长空迅速远去。
……
鲜卑左军。
“咻~~”
“噗~~”
长长的尖啸过后,是一声清脆的箭矢破土声,兀力突翻身下马,往前疾跑几步从草地上拔出了拇指粗细的狼牙箭,回头向轲比能道:“大王,是步度根的令箭。”
“是吗?”轲比能微眯的双眼霍然睁开,翘首望了眼暗沉沉的长天,悠然举起强壮的右臂往前狠狠一挥,说道,“开始突击!”
“得令!”兀力突暴喝一声翻身上马,将手中的狼牙棒高举向天、再往前狠狠一引,疾声大喝道,“大鲜卑的勇士们,杀啊~~”
“杀~~”
一千骑鲜卑战士轰然回应,纷纷策马向前。
……
汉军阵前。
方悦两眼微眯,一丝淡淡的笑意在他的嘴角凝固。
鲜卑人开始了吗?
倏忽之间,方悦高高举起的右手已经挥落,肃立方悦身后的数骑传令兵策马离去,将方悦的军令迅速传达下去,猎猎的旌旗飘荡声中,骤然响起了铿锵的金属撞击声,还有成千上万的士兵狠狠踩踏冰冷大地所发出的宏亮脚步声。
整整一千名身披重甲、手执巨盾的重装步兵如滚滚铁流、越过旌旗阵汹涌而前,进至汉军阵前百步处扎住阵脚,当步兵们将手中的巨盾往地上重重一顿,天地间顿时发出一声沉闷地巨响。仿佛大地都在微微地颤抖。
重甲步兵刚刚列阵完毕,一片密集的矛林从旌旗阵中紧跟着汹涌开出,两千名精锐长枪兵手执锋利的长矛、排列成整齐的队形滚滚向前,进至重甲步兵的阵后开始列阵,倏忽之间,一枝枝锋利的拒马枪从巨盾中间留出地孔洞里刺出。就像长满刺猥身上的钢针,带着狰狞可怖的冷色。
……
南唐军后阵,高高的了望台上。
郭图忍不住向身边的裴元绍说道:“不愧是方悦将军带过来的并州老兵,这是一支真正的百战精锐哪。”
裴元绍微微颔首,心中叹服可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反驳道:“百战精锐又如何?想当初伯齐带着老兄弟们流寇中原时,灭的汉军精锐还少吗?北军、南军号称大汉朝最精锐地中央官军,还不是在虎牢关外付之一炬?”
郭图微微一笑,也不争辩。
当初火焚吴越中央官军的一役。郭图是亲自参与了的,郭图更知道当时赢得有多侥幸!当初如果不是淳于琼那个草包统率南唐军,如果不是主公地杀伐决断。如果不是虎牢关的峡谷地形,如果不是天干物燥容易纵火~~
只要其中任何一处环节出了纰漏,那一战的结局就将截然不同,时至今日,郭图回想起来都还会感到心惊肉跳,也只有冷血的马屠夫还能气定神闲、无动于衷,而这恰恰也是郭图最为佩服、乃至拜服于马跃的地方。
常营就是这样的性格,不赌则已,一旦逮住了机会他就会押上所有的赌注来把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