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位小哥,你手中所持之物倒是新奇,不知可方便借我一观?”
见唐禄拿着一只羽毛在手上的小纸册上写写画画,少年公子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好奇,也不藏着掖着自己的心思,直接出声向唐禄询问讨要。
客人的要求,唐禄自然不好拒绝,尤其还是这样把所有的菜式都点了一遍的大主顾,更是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把该记的东西记完,唐禄没有犹豫,直接就把手中的纸笔递了过去。
原本按照唐禄的意思是直接把东西递到少年公子的手中,不过他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少年人旁边的老仆给拦了下来,老仆伸手将纸笔接下,然后才恭敬地双手递到少年公子的身前。
好大的规矩!
唐禄深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全都是一副理所当然之态,便知道这两个人怕是有些来历,一般只有那些真正豪门大户里出来的人才会对人有这么多的防备。
这时,一旁已经吃得差不多的柳益州也忍不住抬头向二人看来。
按理说太原城里能够在‘有间饭店’内吃得起饭的人他差不多都应该认识才对,但是眼前这两人却明显地眼生,多半不是本地人。再看两人的穿着气度,来头应该不小。
不过不管他们是什么来历,柳益州都不怎么关心,两人是什么身份跟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柳益州所在意的是,这个少年公子似乎也看上了唐禄手中的那支鹅毛小笔。他也想听听别人对这种鹅毛笔的评价。
“小巧而精致,很适当那些没用过软笔字的初学者,很有意思的一种新笔。”
少年公子提笔写了几个小字,微摇了摇头,因为不太熟悉,下笔的时候用力过猛,把纸都给点破了一个小洞。
“不过却也只是小道,私下里抄抄写写还行。却难登大雅之堂。”
说完,少年公子又把纸笔递给老仆,由老仆交还给唐禄。
对于少年人的评价,唐禄一点儿也不以为意,他才不管什么大雅不大雅之堂,只要他自己用着方便就好。再说,少爷当初制做这只鹅毛笔也只是兴之所至,也没想过要怎么怎么样。
“这位公子此言大谬!”
唐禄不在意,一旁的柳益州却忍不住为鹅毛笔鸣起了不平。
柳益州前脚刚在唐禄的跟前大肆夸赞了一番鹅毛笔的种种好处。这位少年公子后脚就是‘小道’就是‘难登大雅之堂’把鹅毛笔给贬了个一无是处,这不是在赤果果地打他柳某人的脸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放肆,你……”
“李川!”少年人旁边的老仆正要对柳益州怒声而斥。却被少年人给轻声叫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聆听这位兄台高论。”
“哼!”柳益州极为不满地瞪了那个叫李川的老仆一眼,继而拱手向少年人道:“高论谈不上,只是听到小公子对这鹅毛笔的评价,心中有些不同见教不吐不快,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柳益州虽是商贾出身,但好歹也读过几年诗书,身上还有一些书生气未褪,否则现在也不会跟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这般较真儿。
“兄台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柳益州道:“方才你说这鹅毛笔乃是小道。难登大雅之堂,柳某以为此言大谬!”
“此笔小巧精致。简单易制,就成本而言,较之那些最普通的毛笔也要便宜上数倍。还有,此笔写出的字迹小而清晰,同样的千字文章,用毛笔至少得纸五页甚至更多,但是用此笔书写,两页足矣!”
“再有,毛管吸墨,一管可写字上百余,不似毛笔写十余字就得醮墨一次,既费墨又费时,完全不及鹅毛笔方便快捷。”
“这样既便宜又省纸省墨省时的好东西,如何就是小道,如何就难登大雅之堂了?”
“柳兄之前大善。”少年公子轻轻点头附言,之后话锋一转,轻声向柳益州问道:“鹅毛笔确实优点众多,但是有一点不知柳兄有没有想过,科举取士的时候,朝廷会不会允许应试的学子使用这种新笔?一旦学子习惯了用这种鹅毛书写,到了应试之时却要再改用软尖毛笔,他可能适应?”
“就我所知,科举之时,除了经义策论之外,书法其实也是很重要的一项,如果常用鹅毛笔书写,书法如何保证?字是考生的门脸,如果书法不好,必然不能在考官那里留下深刻的印象,若是因此而失了应得的成绩,岂不可惜?”
“这个……”
思考问题的出发点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会有所差异,柳益州被小少年问得哑口无言,科举取士,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问题,自然也就不会往这方面去思索。
“很多寒门子弟,家中一贫如洗,穷得连笔墨都买起,没有笔墨习字,没有经史可供研读,又谈何科举取士?”构益州强辞道:“但是有了这鹅毛笔就不一样了,只花原本十不足一的银钱就能得到读书识字的一应之物,读书识字以蕴学识,也总算是有了一分可以参加科举改命的希望不是么?”
少年公子轻点了点头,柳益州说得不错,不能读书识字,又谈何科举?对于那些穷得叮当响的寒门子弟来说,鹅毛笔确实是一个极不错的选择。
受到柳益州的启发,少年公子甚至还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朝廷上下也全都心用这种节省简便的鹅毛笔书写文案帐册之物,每年应该也能节省下来不少的时间与笔墨钱吧?
“玎玲!”
这时里面后厨的铃铛再次响起,尉迟大宝与尉迟小宝再次闻声而动,火速窜到后厨,之后每人端着两盘热菜从里面走出来。
“咦?”少年公子身边的仆人李川细打量了一眼端着菜出来的尉迟大宝与尉迟小宝,脸上不由闪出一丝惊疑,遂弯身凑到他家公子的耳边,低声道:“少爷,这两个伙计好像是吴国公家的那两个外孙。”
“哦?”少年公子也满眼惊奇地扭头向两个伙计打扮的尉迟兄弟瞧来,轻声向李川问道:“确定是他们吗?”
李川又仔细地看了两眼,定声道:“错不了,小人以前在长安时曾见过他们几次,对他们二人的印象很深刻。”
“这倒是怪了,既是吴国公的外孙,怎么会跑到这间不起眼的小饭店里当起了低三下四的伙计来?”少年人轻摇了摇头,“看来这家‘有间饭店’当也有些来历。”
一时间,少年人对这里的饭菜更加期待起来。
‘长安三宝’的名头少年人在长安时也曾有过耳闻,听说前两宝可是两个十足的吃货,一向都是无美食不至,他们现在既然肯老实地呆在这里,这里的饭菜定然不俗。
柳益州说了一大通,心情已然舒畅,见少年人不再反驳且他们的饭菜已至,所以便也不再多言,三两口把桌上的饭菜吃完,叫来唐禄结过帐后便直接起身离开。
看到柳益州留在饭桌上的那些银钱,李川不由轻巴咂了下嘴:“七十贯,还真是……真是贵得离谱啊!”
两道菜一碗粥,竟然真的收了人家七十贯,这家‘有间饭店’果然黑得厉害!
尉迟大宝与尉迟小宝走得同样很慢,但是少年公子却没有一点儿着急不愉的意思,反正坐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盯看着尉迟兄弟。
尉迟大宝与尉迟小宝虽然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认真,双眼在看路的同时也在紧紧地盯着他们手中托盘上的饭菜,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盘翻菜洒。
这跟传闻中整日在长安城内惹事生非的‘长安三宝’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模板,少年公子现在实在是很好奇,到底是谁竟然能把这两个出了名的调皮鬼给调教得这般安静听话。
吴国公?
小少年轻摇了摇头,听说吴国公现在得了重病正在长安休养,就是有这个心也没那个精力。
尉迟珊珊?
那就更不可能了,如果尉迟珊珊真的这么有办法,‘长安三宝’这个名头也就不会在长安连续十几年不曾消弥了。
既然不是吴国公又不是尉迟珊珊,那到底会是谁呢?太原这个地方,除了程处亮外,没听说过有什么厉害的角色啊?
尉迟大宝与尉迟小宝终于走到了二号桌的近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饭菜安全放到饭桌上后,两个人齐声说了句:“客官慢用!”
有点生硬,还有一些傻里傻气的味道,不过却算得上是一大突破,显然方才在后厨春兰必然有了交待。
说完‘客官慢用’,两人扭头就走,唐禄这时凑过来弯身道:“还有四道菜稍后就好,两位客官先请慢用!”
李川挥了挥手将唐禄打发到一边,然后很不规矩地拿起桌上的筷子竟然先他们少爷之前,把桌上的四道菜挨个品尝了一遍。
而更让唐禄感到奇怪的是,对于李川这个老仆的逾越举动,那个少年公子竟然没有出声斥责,反而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过了片刻,待李川将嘴里的饭菜全都细嚼下咽并又喝了一杯温茶之后才恭声向小少爷道:“少爷,这四道菜味道上佳,堪称极品,您尝尝看……”
说着,李川又拿了一双新筷递到少年公子的手里,小公子这才开始正式用餐。
见此,不远处的唐禄不由轻撇了撇嘴:真是有毛病,竟然还有人喜欢吃下人吃剩下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