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跑了一小时,马车才停在一个小巷子里,这是附近最豪奢的酒楼观海楼后门,王心台下来马车,搀扶下老爹,王芫最后跳下来,就急急朝后门走,要去拉开门。
但是王心台颔首示意,王芫愣了一下,接着跑回来,三个人把自己全是补丁的土布外袍脱了,露出里面精致昂贵的丝绸长袍。
“穿着戏服来这种地方吃饭,其实更显眼,哈哈。”王心台把自己的补丁袍子扔进马车,从后座拿出一谭同恩要夺权夺取教会,王芫相信堂哥;
比如谭同恩讲爱,和王心台这种经常骂其他教会、踩其他教会战斗味十足的讲道不一样;王心台就说谭同恩是异端,不为耶稣战斗,乃是和魔鬼同党,王芫也信了;
比如谭同恩讲道水平高、口才好、讲道通俗易懂,越来越多的平信徒开始围拢在谭牧师身边,王心台就说谭同恩在搞拉帮结派,图谋分裂教会,乃是抢羊的饿狼,王芫也信了;
但是今夜,他找来周利仔这个专业打手砸了谭牧师的场子后,却被请来吃了一顿20元的天价大餐,为了信仰战斗,甚至用了暴力,但却发现自己打的那个人也许才是真正的信仰。
在迷惘的心面前,肉失去了味道。
想到这里,王芫吐出嘴里的虾肉,抬头问道:“这么贵的酒席都经常吃,谭同恩说您...说您...贪......”
那边王心台已经喝得肥脸上红扑扑的了,像个卤猪头那样,但一听王芫结结巴巴没有底气的问题,就知道他在焦虑什么。
他放下西洋高脚杯,看着王芫,气势十足的说道:“《箴言》28:4违弃律法的,夸奖恶人;遵守律法的,却与恶人相争!”
“谭同恩是混入羊群的饿狼,是魔鬼,他指控我贪腐教会款项要求公开账目是出于诡诈的目的。主啊,愿你宽恕谭同恩那个卑鄙的王八蛋,让他悔改!”
“可是,可是......”王芫指着面前的菜肴结巴起来:你不使用信徒的募捐,你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那善于管理教会的长老,当以为配受加倍地敬奉。那劳苦传道教导人的,更当如此。因为经上说,牛在场上踹谷的时候,不可笼住它的嘴。又说,工人得工价是应当的。----提前5:17—18”
对于小弟的质疑,王心台干净利落的又引用了一句经文,他读经可是下了大功夫。
接着他说道:“你看。我在十里沟传道之前,没有教会,只有些流动传道人来,因为十里沟那时候非常穷,环境很差,遍地毒气,每年都流行瘟疫死几十个上百个人,谁愿意来这里牧养羊群?是我扎根在十里沟建立了秋风教会。
“那么我该不该吃些好的?该不该用些好的?这是神赐给我的。”
“该吃!”老爹对着儿子竖起了大拇指,眼眶湿润了:“阿台这些年可是吃苦了,以前睡草棚子啊。回城里家的时候。我看他身上都是大红疙瘩密密麻麻,那是蚊子毒虫咬的。”
“感谢神!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了!哈哈!”王心台对着老爹举起了红酒酒杯,后者正在擦眼泪。
擦干了眼泪,干了杯酒。老爹呵呵的笑了起来。拍着儿子肩膀对堂侄炫耀:“你堂哥现在可有钱了。我们在城里都买了四处店铺了,城外有一百亩水田,还有个西洋小别墅两个月前刚全款买了;只要你好好干。咱们都是自家人,是亏待不了你的。”
“您这么有钱啊?”王芫再次瞪大了双眼,以往这对总是补丁衣服穷传道人形象现身的父子,竟然是大富翁。
王心台也想起了以前的艰难岁月,他伤感的抽出雪茄抽了几口,说道:“小芫,以前你哥被几个坏人骗了,结果受到了牵连,被官府抽了鞭子,当时你伯父有病,家里一贫如洗,我实在没办法了,听说城外有新工厂开工,这边好找工作就来了。
在睡了几个月窝棚之后,我那天晚上听了一个传道人讲道,他知道我穷,就给了我几毛钱让我去买碗米饭吃。
我那天吃饱了,在窝棚里可感谢这个善人呢,想着他说的:“你想别人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待别人。你要去做善事。”
我琢磨着去哪里做善事,突然间就想起以前老家有位戚大善人,那位大善人是满清时候的,本来家里非常穷,在某年一次大洪水之后,他把粮仓里仅剩的粮食都拿出来分给灾民,还变卖自己几亩地赈灾;
结果呢,被朝廷嘉奖了,立刻成了大名人。
每次附近有个灾有个难的时候,心善的富人就去找他,给他钱粮让他代为放粮赈灾。
结果呢,他虽然什么事也不做,但死的时候,已经良田万亩,家里雕梁画栋,妻妾成群,成了当地最大的富豪。
他的名言就是:‘做善事能赚钱。’
那怎么做善事呢?怎么做善事赚钱呢?
那就是开个教会啊!”
说完,王心台抽着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那边老爹指着自己儿子对王芫炫耀道:“侄子,你哥已经有了痛风病了,每晚脚趾疼得要死!刚得的,就是因为吃的太好得的,这是富贵病啊!”
王心台谦虚的摆了摆手说道:“保罗身上还有三根刺,我这点痛风不算什么,最近胖得太厉害了,小芫你回去可以为我代祷,让神拔去我身上的这根刺。”
王芫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原来是以为要为神尽忠、为福音受苦,却发现这里有人可以发财啊。
“大哥,既然谭同恩离开教会了,现在传道和讲道的人手不足,我们要不要雇佣个新讲道人?”王芫问道。
“你来替谭同恩嘛。”王心台瞄了一眼王芫。
“我口才不是很好,遇到人多的时候就紧张出汗,还结巴。”王芫老老实实的说道。
“正好,我以后只雇佣讲道水平差的讲道人。”王心台冷哼一声。
“嗯?这是什么意思?讲道水平差怎么给予信徒充分的属灵喂养呢?”王芫问道。
王心台把雪茄狠狠的掐灭在黄铜烟灰缸里:“我才不管什么喂养不喂养呢,只知道,以后再也不能出谭同恩这种事了!宁可要个老实没本事的讲道人,也绝不许来个厉害人再抢羊了!羊就是财!”
为了保持自己的绝对控制力,就降低讲道水平?王芫出了一头冷汗。
接着王芫继续问道:“大哥,我有一事不明,请您一定指教。”
“小弟,以后一家人了,别客气。”王心台端起一杯汤羹,斜着眼说道。
王芫说的是:“我不明白,您为何老在教会讲道中攻击其他教会呢?上次骂了卫理公会是异端,这次听说您骂了浸信会。虽然对方小学的计划可能与我们教会建立小学计划竞争,但是那是正统大教会,骂他们不太好吧。”
王心台仰脖子喝下鱼汤,大笑道:“就是得骂,而且就是要骂大教会!”
王芫愣了:“这是什么个道理?”
王心台反问了一个问题:“小弟,你要怎么变现自己对耶稣忠心呢?”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答案长度往往是一辈子,那还战战兢兢,王芫一紧张又结巴了。
王心台挥动着手指解释道:“告诉你,很简单,仇恨是最快的显示自己忠心的方式。”
“什么?仇恨显示忠心?”
“对!你看去年殿试里皇帝让考生辩论豆腐脑是咸还是甜,吵得一塌糊涂,但是假如有个宗教,叫做甜豆腐教,那么我们信徒如何表现我们对教义虔诚呢?
最简单也是最正确的法子是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吃甜豆腐脑,绝对不碰咸的,这样死了之后,见了豆腐脑大神说:‘看,我是你忠心的仆人。’
但是这太累了也太笨了,你默默的吃了一辈子的甜豆腐脑谁记得你?谁夸奖你?
最快的法子就是找一个吃咸豆腐脑的小子,看他身材瘦小、衣服破破烂烂、好欺负,你上去一拳打他脸上,把咸豆腐脑泼在他头上,大吼一句:‘你这个异端咸教!’
一下子,你对甜豆腐脑的忠心就表现出来了。
说到这里,王心台哈哈大笑的扳开一只龙虾的壳,把里面的嫩肉剥了出来,得意的笑道:“所以,你别管我骂他们了,我会一直骂,一直恨,不这样,谁会说我王心台长老虔诚呢?”
“果然是以仇恨为信仰根基,不,是为了发财出名,仇恨只是手段。”王芫心里想着,头上的汗密密麻麻的下来了,都不知道这位堂哥算不算基督徒了。
“感觉怎么样?”王心台问弟弟自己理论的看法。
王芫擦了擦满头的汗,苦笑道:“感谢耶稣基督赐予我们智慧,可是,神没有给我们审判其他教会的权柄吧......”
他在混乱之时,后半句都把谭同恩的原话给漏出来了。
这时候老爹有些恼怒的开口了:“什么没有权柄?你哥就是痛风的神!”
王心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