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似乎早已看出了姜海明的心思，笑道：“没那么容易出去的……”
姜海明一愣，倒不是因为年轻人一下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而是因为他很快想到：这个梦既然不是自己自然做的，那么怎么可能任由自己出去？
年轻人淡淡说道：“你在这里守着，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要试图离开……当然你也不可能离开！我回来之后带你出去，我会送你一份大大的功劳！”说着，以一种特别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椅子上，脸朝常昆——此刻的常昆已经躺在地上似乎奄奄一息，微微闭上眼，然后一动不动了……
常昆有些惊异地看着年轻人，老半天不见年轻人动一下，心想难道他睡着了？一个人在梦中看见另一个人睡着了，这个情景可真够诡异的！
姜海明大胆走上前去，凑近年轻人，只见他双目微闭，呼吸均匀，果然是沉睡了。
姜海明开始蠢蠢欲动，他虽然也认定自己无法摆脱这个梦，但是刚才那个年轻人的一番话还是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什么叫“当然你也不可能离开”！一副教训人的口吻，看他的年纪，比自己那个在读大学的儿子也大不了几岁，居然居高临下教训起自己来，自己好歹也是刑警队长，除了局长，还有谁敢这么训自己？
姜海明越想越不服气，他想一个人要从梦中惊醒无非是给点刺激，比如现实世界浇一盆冷水什么的，当然如今情势，现实世界是指望不上了，因为自己老婆和儿子都不在家，此刻应该是深夜。不可能再有外人进入自己家。那么，梦境中有什么可以刺激自己的？他向四周望了望，还是在审讯室里，一切都很简陋。除非自己一头撞向墙壁。撞个头破血流……但是，他很快苦笑着否定了。这个梦境中的审讯室，墙壁还会和现实中一样坚硬？说不定自己一撞上去立刻发现只不过撞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
姜海明感觉很是荒诞，堂堂刑警队长，居然被一个梦困住而脱不了身！
他无奈地摇摇头。眼光却突然看见握在年轻人手中的那支枪！
如果，在梦中自残，会不会悚然而醒？
姜海明的一个颗心砰砰直跳，在梦中自残然后摆脱梦境，这看似荒诞但实际上却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要不要试一试？
虽然这只是一个梦，但是要对着自己开一枪。却依然要巨大的勇气！
姜海明记得年轻人说过，常昆就是想在梦中对自己开一枪然后将他带进更深一层的梦境中，如果自己主动开一枪，结果会不同吗？
毕竟是警察。骨子里流淌着的血性和勇气还是让很快占领了犹豫和不安，姜海明伸手将年轻人手中的枪拿了过来，深呼吸，然后缓缓举起，枪口对准自己的左手手臂，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响！
没有疼痛！闭着的双眼隐约能感觉到一片光亮！
难道真的醒了？姜海明心中狂喜，急忙睁开双眼，一颗心却立刻重新灰暗……
他还是站在梦中的审讯室里！
姜海明低头看自己中枪的手臂，虽然这一枪故意擦着手臂的边沿，但是依然血流如注，最为诡异的是，他却丝毫感受不到一点疼痛！
姜海明立刻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都说在梦中人是没有疼痛感的，所以有人总喜欢狠狠捏自己一把以判断是否在做梦……只有死亡的恐惧才能让人从梦中惊醒！
看来，只有把自己杀了，才能醒来……
姜海明哭笑不得，刚才那一枪算是白挨了！
那么，对着自己脑袋开一枪？
姜海明再次举枪，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这一个夜晚是如此诡异，他已经第三次被抢指着脑袋，在现实，在梦中，被别人，被自己……
姜海明一狠心，扣动扳机，又是砰地一声！
寂静，姜海明的世界一片寂静。他感觉到枪响的一瞬间他冷汗直冒，身体急剧往下堕去，他知道，他并没有“死去”，而是堕入了一个深渊，深渊之后，会不会是现实世界的光明？
姜海明迅速睁开了眼！
审讯室！
姜海明气急败坏，将手中的枪狠狠摔在地上，冲上去就要掐住年轻人的脖子，他要问这个混蛋，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这个梦中！
他浑然忘了，把他困在梦中的其实是常昆。
就在姜海明试图掐住年轻人的脖子时，审讯室里突然大亮，亮光让他的眼睛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伸手遮住眼睛，同时，四周寒气弥漫，好像下起了大雪……
片刻之后，姜海明放下手，眼前的景想再次把他惊得目瞪口呆。因为，审讯室里真的下起了大雪！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姜海明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之前看见的那几条银色的龙正盘旋在上方，那些大片的雪花正是从它们身上脱落的鳞片……
姜海明数了数，一共是九条银龙。
不一会儿，地面上已经铺满了厚厚一层雪花，姜海明二分之一的小腿全部被埋。他抬头看了看年轻人，发现他还是安详地睡着，虽然雪花已经将他的身体全部盖住只留下一张脸，但是那张脸却依然红润如常。而躺在地上的常昆，却完全看不见了……
冷，刺骨的冷！姜海明觉得必须离开这里，虽然无法离开这个梦，但是离开这个审讯室，到梦境的其他地方总还是可以的，比如，自己的办公室。
想到这里，姜海明顾不上许多次，抬腿就朝着门口走去。
雪太大，雪层太厚，此刻都快到膝盖了。姜海明每一次迈步都无比艰难，从他所站的位置到门口本来也就十几步的距离，但是他却感觉走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走到了门口，一步跨了出去。
外面果然没有雪！还是那条熟悉的走廊，姜海明站在门边，抖干净身上的雪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温暖的感觉总算回来了。只是他突然忘记了自己的办公室究竟在哪个方向，他往两边看了看，两边走廊的尽头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到头，好像通向一个更加神秘不可测的世界。
姜海明突然有了一丝胆怯，这种害怕比刚才他对着自己脑袋开枪时还更强烈。他看了看走廊两边，还是那一间一间办公室，所有的门都紧闭着。他想，就算不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只要进入这走廊除审讯室外的任何一间办公室都要比刚才的处境要好。
想到这里，姜海明走见了几步，推开了审讯室隔壁的办公室。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又是一股光亮和寒气扑面而来，姜海明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的眼前，又是漫天的大雪，在雪花中，他看见办公室里那个年轻人安详地睡着，天花板上，九条银龙盘旋飞舞……
怎么回事？推开的还是审讯室一的门？姜海明疑惑地往回看了看，赫然看见旁边那间办公室的门上写着“审讯室一”四个大字，而自己现在正面对的这扇门上面却写着“审讯室二”四个字，也就是说，自己推开的的确是另一间办公室的门。
两间不同的办公室景象却一模一样？
姜海明不死心，又前走了几步，站在另一间办公室的门口，他先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字，又往回看了看之前到过的两个审讯室的门，确认自己的确是站在了一个新的办公室的门口后，才颤抖着将门推了开来。
很快，他苦笑着退后。
接着，姜海明就像一个丢了东西拼命找的孩子将走廊两边所有能看见的办公室的门一一打开，他的眼神慢慢由惊讶到愤怒，由愤怒终于变成麻木，最后他瘫倒在地，头靠在墙壁上，嘴里爆了一句粗口：“他妈的！老子怎么做这么个鬼梦！”
所有的房间，姜海明见到的景象的一模一样：雪花飞舞，银龙盘旋，年轻人安详睡着……
那个年轻人当然就是庄周。
他已经断定，常昆一定会来找姜海明，因为常昆根本就没有把沙城警方的全城搜捕放在眼里。他经营了十几年的组织却在一夜之间被扫荡，心中对庄周充满了刻骨仇恨。但是没有上级的允许，他又不敢贸然去找庄周，当然，他也清楚他自己很可能不是庄周的对手。可是，要让他就这么吞下这杯苦酒又绝对不可能！所以，他一定会想到从姜海明那里入手探查到庄周的底细，因为他始终认为，警方之所以能够发现自己的组织并雷霆出击，那是因为庄周和警方通力合作。况且，在离开沙城之前，将刑警队长弄成痴呆也算是最好的复仇……
所以，一天前，庄周派李更打听到姜海明的家。
庄周之所以要去会一会常昆，自然是想从常昆那里获得躲在背后的那个人的更多信息。他隐隐感觉到，这个神秘的幕后人是自己打开世俗世界的一把钥匙。
此刻，庄周就在常昆的忆海之中。
常昆的忆海很世俗化，居然是一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