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原以为江何该是像地下的老鼠一般,偷偷地不知藏在哪个暗处,阴谋要发动对太子的突然暗刺,却不料此人吃了雄心豹子胆,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随着苏秦的一声喝令,他带来的校卒们急忙行动了起来,他们纷纷拔出了佩剑,三十多个校卒一齐拥到堂上去,挡在了江何的身前。
众位校卒纷纷响应着苏秦的呼喝之语,大喝道:“来人还不速速退下!”
在众位精壮的校卒的呼喊之声中,宴会堂上风云突变,刀剑交加,寒光闪动。刚才还是风平浪静,进行着令人几乎昏昏欲睡的枯燥程式化表演,一下子便转换成了剑拔弩张的如临大敌之势。
苏秦自己也控制不住愠怒的情绪,他激动地从座席上站了起来,此刻他脑海中有一个念头:“好啊,该来的终归要来,这江何到底还是要图谋不轨。”
在几十名校卒的刀剑相逼之下,那江何却丝毫没有惧色,他停在了宴会堂的中央,没有接着向前冲,而是冷冷地瞅着汹涌上来的合纵军的人马。
而此时,原本心中就忐忑不安的太子赵雍则脸色吓得毫无血色的苍白,他倒不完全是给突然闯进来的江何吓着了,也被苏秦布置下的防护阵势给惊着了。
太子心想:“哎哟我的娘呀,这是怎么啦。还好,还好,我身边有这么多的守护之人,总算是安全的。”他心中想着,瞧了瞧苏秦的紧张模样,眼神中透出了一丝感激。
陈需此时也激动地站起身,他冲着江何呵斥道:“魏宁,你从哪里来,你私闯宴会堂,到底要干什么?”
江何耸了耸肩,双手抱拳,冲着宴会堂上的众位宾客拱手行礼一圈。在与赵容照面的时候,他的眼神不由地与赵容交集了一下,但赵容很快就躲开了江何的目光,做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江何最后对着陈需回答他的一连串质疑:“我是堂堂魏国的校尉,负责魏国使团安全的武官,难道我就没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吗?陈丞相你也是知道的,我此番前来赵国参加合纵会盟,也是魏王亲自下诏派遣的,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呢?”
陈需见他眼中原本很服帖听话的魏宁校尉,如今却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不仅神态冰冷,而且言语之中对自己透出了那么深的怨恨和不屑。
陈需反驳江何道:“我并没有说你没有资格,可是你从昨天就不见了踪影,我率使团前来赴宴,而你却不知人在何方,试问,我怎么才能请到你这位尊神一起前来?你身为护卫使团的武官,但是擅离职守,如今却突如其来的闯入进来,是何道理。”
陈需的话说得有理有据,苏秦听后觉得他于理占先,正要开口帮着陈需贬斥江何,没想到赵容却抢在了苏秦的前面插话。
他摆出了一副和事佬的姿态,说道:“哎呀,原来是魏国使团内部的小小纷争啊,我听明白了,不过就是一个来不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小事儿,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既然是随使团前来的高级武官,当然有资格参加我这宴会,我们是欢迎你的。”
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听出来你的名字好像是叫魏宁。”他随即指了指宴会堂中的空着的席位,说道:“来,来,魏将军请坐!”
江何却没有丝毫买赵容的帐,入坐空席的意思,他粗粗地冲着赵容一拱手,说道:“谢过!”
之后,江何依然将矛头对准了陈需,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希望陈丞相明白一点,我的身份是魏国禁军校尉,并不受你陈丞相节制。前来邯郸之时,魏王亲自给我布置了任务,我去干什么,你陈丞相管不着。只要你能明白,我有资格前来参加宴会即可。请收回你的威风和斥责!”
江何对于陈需一点儿情面都不留,须知陈需毕竟是一国之相,身份尊贵,在魏国是万人景仰的大吏。但是,在人家赵国的土地上,一个魏国的校尉却对他冷嘲热讽,揭他的伤疤。他如何能受得过去。
陈需气得嘴唇发紫,手指着江何,都给气得直哆嗦,但是他情急之下,想不出更好的话语来还击江何,毕竟他是毫无准备的,而江何却一看就是有备而来。陈需吃了亏,说着:“你,你成何体统……”
苏秦从江何的话里,也听出了陈需明里仍是魏国的丞相,但暗地里却遭到了魏王的猜忌和疏远,正如他刚来邯郸时对自己所说的那样。
这使团之中还竟然安插了这么一个“钉子”。只是不知安排江何参加使团,是魏王的本意,还是受那公孙延的指使。
“公孙延觊觎陈需的丞相之位,什么事干不出来?”苏秦想到。他决定为老友陈需出口气。
苏秦从坐席上绕过了几案,往前走了两步,他冲着江何说道:“也许你魏宁有一千个理由来参加宴会,但是你不好端端地随使团前来,而是自己私自乱闯,即便是出于礼貌,也是十分不妥。难道我们说错你了吗?”
苏秦明知道这个魏国校尉就是江何,但是他此时也不点明,因为火候仍未到,即便他揭穿了江何的真实身份,也未必有人会相信。况且,这需要多么长的时间,才能讲完他的复杂的经历故事啊。
江何见挺身站出来的苏秦英气逼人、精明干练,听他能言善辩,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安。江何略瞟了一眼苏秦,不敢对着苏秦的目光。但是他稍一回神,冷哼了一声,回答苏秦道:“我唐突而来,闯入宴会堂,是有原因的。”
他口中说着,突然之间冲着太子赵雍的方向跪倒在地,高声喊道:“末将是魏国禁军校尉,姓魏名宁,我奉魏王之命,给赵国君侯献上白璧一双。现特呈现给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转交于赵国君上。”
江何的突然跪地动作和口中的叫喊声,让在场的所有人吃惊不已,尤其是陈需,他是魏国使团的主使,他可从未听说有魏王献白璧给赵国国君这件事。陈需眼睛瞪大,第一个向着江何呼喝道:
“魏宁你疯了吗?胡说些什么,哪里有魏王献璧之事,分明是你胡诌出来的借口。还不快快站起来,退出宴会堂。”
江何扫了一眼陈需,不客气地回道:“陈丞相尽管是魏国的高官,但是你能猜到魏王的心思吗?难道魏王要事事告诉你陈丞相吗?”
“我这是奉了魏王的单独指示,不须与你陈丞相做人和商议,你急什么急?此事与你何干!况且,这里是赵国宗正大人的宴会堂,可不是你陈丞相的府邸,听凭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江何的话连挖带孙,有意出陈需的丑,更令陈需觉得颜面扫地。
试想,他本来在魏国是高居于群官之上,就连那军事上的行动,也要找丞相商议的,因此诸将也对他十分尊重。今日当着各国的使臣,他竟然遭到了本国的一个校尉级官吏的接连二三的顶撞、嘲讽和挖苦,真是不可忍受。
陈需气得脸色发紫,左手指着江何,右手捂住了胸口,顿时觉得胸闷气短,呼吸不畅。这时,他感觉整个宴会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望向了自己,更觉羞臊,刹那间天旋地转,摇摇欲倒。
苏秦看陈需被气得快要支撑不住了,他连忙出手搀扶着陈需,安慰陈需道:“陈兄莫要与那些小人一般见识,你陈兄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何必计较一个小校尉的几句疯话!”
苏秦解劝这陈需,扶着他慢慢地坐回到了他自己坐席之上。陈需呼吸急促,不由自主地叫道:“哎呀呀,气煞我也!可恼啊,可恼!”
苏秦再次劝他道:“陈兄且宽怀,所谓公道自在人心,你为魏国做出过多大的牺牲,魏国人心知肚明,天下人也都看在眼里。切莫因小失大,气坏了身体,被小人趁机得了意。”
陈需向苏秦点了点头,苏秦这才安心下来。他也不能让陈需倒了下来,他还是魏国使团的主事人,一旦陈需倒在了赵国,苏秦怎么向魏国交代呢。这合纵大会还怎么开得下去?
苏秦安稳住了陈需,立刻就走向前去,质问江何道:“纵使魏王有特别的指令给你,但是你犯不着突然提起此事,并且当众羞辱你的顶头上司。你是何居心!”
众宾客的目光又随着苏秦回到了堂上来,集中到了江何和苏秦的身上,很多人都为苏秦捏把汗,大家都觉得现场发生的这场突如其来的插曲,绝非是表面那么简单。
江何冰冷地回答苏秦:“我没有任何居心,不过是奉魏王之命,完成任务而已。苏丞相一再地质问我,是看不起我这个魏国的使团成员,亦或是怀疑于我吗?你这么做,不也是失礼之举,哪里能彰显出你六国之相的宽容和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