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八日,杨府的采买买了很多做菊花糕需要的食材,一直盯着杨府的人将这件事情禀告给了孙明,孙明冷笑一声,亲自到善堂,和善堂的主事,他的亲弟弟孙亮说了好大一会儿话,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孙亮瞪着那个瓶子好半响之后,才将它慎重的收了起来。
九月九日,辰时两刻,杨府的角门驶出一辆马车,出门的时候,马车停了停,坐在车辕上的丁勤笑着对站在角门边的中年男人笑道:“来喜叔,你放心吧,我不会耽搁功夫的。”
一直躲在暗处的人眼睛一亮,等马车慢慢驶出,那男人返身回杨府,关上角门之后,飞奔给孙明报了信,告诉他杨家的点心已经出门了,送点心的是经常在外面跑的丁勤。
孙明冷笑一声,把消息传到了孙亮耳中,并让传话的人带给孙亮一句话:“出手要快!”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那辆马车虽然是往善堂方向驶去,但是却没有驶到善堂,在善堂所在的街口停下,丁勤笑呵呵的和车里人打了个招呼,从车辕上跳了下来,和车夫挥挥手,车夫打了一个响鞭,便赶着马车走了——马车里坐着秋霜,她奉命将家中厨娘做的菊花糕送到齐府、张府。
马车一走,丁勤便熟门熟路的往街口一家门面很大的点心铺子走过去,前日,敏瑜赴宴的时候,他在这里定了二十斤菊花糕,约定今日上午过来取货。他一个人自然是拿不了的,不过没关系,这家名为稻香村的点心铺子有一个为人称道的额外服务,那就是凡是在他们铺子里消费超过一两银子的客户,两里之内,送货上门——善堂距此地百米,自然在送货范围内。
孙大管家更不知道的是。就在丁勤笑呵呵的拿出取货单,让稻香村的伙计用那种稻香村贴心的为客人准备的,没有稻香村标志的礼品盒将菊花糕包装好的时候,后脚出门的杨府大管家丁来喜乘坐的马车正好驶过稻香村店门口,停到了善堂的大门外,求见善堂主事孙亮。
在孙亮诧异的目光中,丁来喜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而后笑着道:“我家少夫人命我送些菊花糕,菊花酒到善堂给老人们过节,我特意前一步过来和孙主事打个招呼。东西马上就到!”
孙亮笑笑,先是万分感激的代表善堂和今日过节的老人向丁夫人道谢,而后热情的道:“大管家,既然来了,就到里边走走转转,和老人们见见面,说说话……丁夫人这番善举你也可以和他们说说。”
“孙主事客气了!”丁来喜笑呵呵的,道:“不过送点过节的点心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哪能这般大肆宣扬。不瞒你说,我家少夫人交代过,说点心送过来就好,别的就省了。”
孙明脸上带着笑。嘴里说着好听的话,心里却冷哼一声,她以为不趁机宣扬就能掩盖她想要染指善堂的事实,就能平安无事不出半点岔子了吗?真是幼稚!
正说着。便有人来报,说门口来了一个自称丁勤的杨府管事,说是奉命送来二十斤点心。给善堂的老人们过节。
“来了!”丁来喜呵呵一笑,道:“孙主事,我和丁勤还有别的差事,麻烦孙主事找两个力气大的,帮着把点心搬进来。”
“这个自然!”孙亮笑呵呵的,招招手,立刻有人过来,他吩咐了一声,那人便去叫人了,他则和丁来喜一道出门。不知道是丁来喜想早点见到丁勤,早点将差事办完好走人,脚步快了些,还是怎样,明明是一起往外走的,孙亮却明显落后了丁来喜两步。他微微一偏头,原本跟在他身后的跟班就一步跨到了他身侧,挡住所有人的视线,不动声色的将那个刚刚从袖子里落到孙亮手中的瓷瓶接了过来。将瓷瓶握在手心,那跟班微微点头,给了孙亮一个“明白,放心”的眼神,而后顿住了脚,没有继续跟在他身后。
将“要命”的东西交到了心腹手中,孙亮加快几步,这个时候,丁来喜已经到了善堂大门外,迎向门口站着的人,孙亮心里冷笑,嘴上却热情的道:“丁管家,这位便是丁勤丁管事了吧!初次见面,你可得好好的给我们介绍介绍,让我们好好的亲近亲……呃~”
就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孙亮套近乎的话戈然而止,投向门口几人身上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惊疑不定——门口除了疑是杨府下人的年轻人之外,还有四个双手都拎了点心盒子的伙计,他们手上的盒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但孙亮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这四个伙计都是街口那家稻香村的伙计,也是孙亮再熟悉不过的老熟人——他们都是在善堂长大的,满十五岁之后由善堂安排去了稻香村做事。稻香村是肃州最大最有名的点心铺子,除了总店之外,有五家分店,街口的是三分店。有必要说明的是,生意兴隆的稻香村是薛家的产业,这是全肃州人都知道的事情。
“丁勤,还不给孙主事见礼!”丁来喜似乎没有察觉到孙亮异常一般,他微微侧身,笑呵呵地看着孙亮,道:“孙主事,这是丁勤,他是我手下最得力的管事。”
“见过孙主事!”丁勤笑呵呵的拱手为礼,而后笑着道:“这里有二十斤点心,是我家少夫人特意让小人送到善堂给老人们过节的,还请孙主事接受。”
“劳丁夫人费心了!”孙亮的笑容勉强起来,一看这阵仗,他就知道,事情出了偏差,这送来的点心不是杨家人自己做的,而是杨家到稻香村买的。
不用他交代,那四个伙计便很熟络的将点心盒子递给了晚孙亮两步出来的几个半大小子,那几个半大小子来之前便已经得了交代,接过点心盒子之后,没有停顿,便返身进了善堂。几个半大小子的表现并没有让丁来喜和丁勤感到意外,他们心里冷笑一声,什么都没有说。而孙亮则心里一沉,想到了自己安排心腹抓时间立刻办妥的“要事”。
值得一提的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半点闪失,也不能泄露出去,孙亮便选了最信得过的心腹。他不但信得过,还是个死心眼的,不管孙亮交代他做什么事情,他都会严格的遵照孙亮的吩咐去做,绝对不会有任何偏差。更不会有自己的主意。
想到自己之前的吩咐,孙亮的浑身一凉,却是骤然之间冒了一身冷汗,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带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慌乱,朝着几个往里走的半大小子呵斥一声,道:“祥子,你们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还不过来向丁管家和丁管事道谢!”
“不用客气!”见已经走进门的半大小子一头雾水的转身,丁来喜连忙笑着道:“你们赶快把点心送过去吧。不用理会我们,劳烦孙主事留下和我们说两句话就是了!”
哦!这样啊!几个半大小子又转了过去,他们倒不见得是什么笨人,只是一直以来孙亮等人都不遗余力的灌输给他们一个思想。那就是除了薛大人一家,没有什么官员和夫人愿意管他们,愿意照顾他们,那些人都将他们视为拖累。这样的思想。不但让他们感恩薛立嗣一家,让他们愿意为薛立嗣夫妻尽忠效力,也让他们心里对其他官员和他们的家眷带了怨恨和排斥——如果不是因为战争让他们失去亲人。失去依靠,甚至身带残疾的话,他们也不会在这里!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没有资格嫌弃他们!
要是往日,孙亮会很满意这几个半大小子的表现,但是现在……孙亮只想撞墙!
不过,他也知道不能上前拦人,只好向丁来喜尴尬的笑笑,道:“原本倒是想留两位坐一坐,只是我也知道,两位是大忙人,我呢,也就不耽搁两位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吗?丁来喜和丁勤心里冷笑,丁勤笑呵呵的道:“孙主事这话也就见外了!别说小人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算有……孙主事都说了这样的话,小人又岂能扫了孙主事的面子呢?大管家,你说可是?”
“我也是这个意思!”丁来喜呵呵一笑,而后道:“孙主事,我家少夫人心慈,也乐意为需要的人做点事,尽点心意,像今日这样送东西过来的事情,以后定然也不少。我一把老骨头,是跑不动了,以后要再有这样的差事,都会交给丁勤。你们俩以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多,能够多聊几句,多亲近一下也好!”
没有见到那四个伙计之前,孙亮脑子里想了无数个借口,务必将丁来喜和丁勤拖住,不用拖太久,只要保证事发时他们还没有离开就好,而现在却是丁来喜和丁勤不想走了——他们来之前,敏瑜仔细交代过,如果一切都很正常的话,那么东西送到便可以离开,但如果孙亮前后表现不一致,情绪反复的话,那么就拖一会,不用拖到出现什么意外事故,只要让孙亮知道怕,服了软就好!
被算计了!孙亮心头闪过这个念头,看着脸上带着笑的两人,想到不能脱身去阻止中断那件事情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他浑身直冒冷汗,脸上的笑容也端不住了,勉强维持着面上客气道:“能和丁管事多亲近一下自然是好的,不过今日重阳,善堂事情不少,我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去忙,只能改日了!这样吧,明天,明天我一定抽出时间来请丁管事喝酒!”
看着孙亮额头上亮晶晶的汗渍,丁来喜和丁勤心里又是一阵冷笑,相视一眼,丁勤笑了起来,道:“孙主事这话又见外了!这样,明日我做东,请孙主事喝酒!”
“那就这么说定了!”孙亮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头甚至浮起了一丝感激,丝毫不敢拖延,拱手道:“两位慢走!”
“告辞!”丁来喜丁勤回了一礼,倒也不再啰嗦,一起转身上了马车,孙亮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下去,不等马车驶出去,就想转身往里走——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那可能已经加了料的菊花糕给拦下来,要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他那心腹领着七八个半大小子一阵风的冲了出来,到他身侧的时候没有停留,直接冲到了马车前,将马车给拦了下来,嚷嚷道:“不能走!”
“胡闹什么?”孙亮刚刚落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险些就跳了出来,他一边朝心腹使眼色,一边呵斥道:“还不让路!”
“孙叔,不能让他们走!”他那心腹看到了他的眼色,虽然没有看懂,却本能的意识到事情出了意外,便没有说话,甚至还后退了一步,让了开来,但是那些什么都不知道,完全被当枪使的半大小子却没有让开,还有一个上前拽住了马的缰绳,眼睛红红的道:“耿大爷吃了他们送过来的劳什子菊花糕口吐白沫,眼看着就不好了……”
孙亮如遭雷击,傻傻的看着心腹,脑子里奇异的只有一个念头:你/他/妈/的能不能不要这么能干啊!(。。)
ps: *这算不算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