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杨瑜霖坐到临窗大炕的另外一边,轻声问了一声。从张家回来之后,敏瑜便端着一杯茶,坐在这里,到现在,茶水都已经凉了,她却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
“我在想薛家的那位董夫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敏瑜放下一口没喝的茶,看着杨瑜霖,道:“你觉得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杨瑜霖要让自己都指挥使一职能够实至名归,最大的障碍就是薛立嗣,而敏瑜想要当好他的贤内助,不但让他后顾无忧,还要帮衬到他,最大的障碍则是薛立嗣的夫人董氏。
敏瑜最早是从罗老夫人那里听到董氏的之名的,罗老夫人对董氏的评价毁誉参半,还说她从未见过像董氏这样,浑身上下充满了矛盾的人,说她似乎见识极为广博,但却有似乎没有什么见识。她对人,乍一看似乎是无论高低贵贱都一视同仁,不媚上,不欺下,很有佛家说的众生平等的意思,但是仔细一琢磨,却又能察觉到她她骨子里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董氏和薛立嗣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夫妻两人感情极好,董氏对薛立嗣的影响极深,薛立嗣最董氏甚至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薛立嗣不予余力的做那些和大平山庄切割的事情,极有可能是受了董氏的影响。
敏瑜自己透过一些渠道也打听到了一些关于董氏的消息,譬如说她十多年前到了肃州之后,费尽心机,详尽一切办法将肃州专门安置在战乱中失去亲人的孤寡人员的善堂掌握其手的事,譬如说她每年过冬都要组织肃州富人和官家夫人设粥棚,还派人到各家收集不要的衣裳,将那些衣裳洗干净之后分给穷人家,譬如说每逢瓦剌大军兵临城下。她总会带着一帮女子军为军士送热水,遇上天寒地冻的时候还会送姜汤……这一切的行为让她身上带了一道圣洁的光环,肃州的百姓提起她,莫不夸一声好。
只是,肃州的百姓定然不知道,肃州不少官员的妾室不但能够堂而皇之的出门交际应酬,某些妾室甚至比正室夫人更有面子,始作俑者也是这位董夫人。她和薛立嗣伉俪情深,哪怕成亲二十多年得了一个宝贝女儿,薛立嗣也没有纳妾纳通房。但是她所掌握的善堂中,不少女子在及笄之后,都给肃州军中的将领为妾。那些将领多是薛立嗣提拔,培植起来的,唯薛立嗣马首是瞻,对董夫人十分尊敬,而对董夫人看着长大的妾室自然也分外的不一样,虽然不至于因此明目张胆的宠妾灭妻,但给足妾室宠爱和脸面。让她们有足够的底气和正室叫板的情况却很普通。
敏瑜对这位董夫人着实很好奇,到肃州最想见上一见的便是这位董夫人,只是她到肃州之后接到不少帖子,但却没有这位董夫人的。加上薛立嗣既是杨瑜霖的下属,又和杨瑜霖立场不同,敏瑜自然不能以对待骆夫人或者王夫人那样的态度,主动去拜访她了——她和董夫人注定是对手。谦让只会让人误以为退避。
今日原本还想从王夫人那里打听一些董氏的事情,她相信王夫人对董氏的评价定然和罗老夫人不一样——她们年纪相仿,同在肃州。接触的机会定然极多,相互之间的摩擦和明争暗斗也定然不少,王夫人定然也比罗老夫人更了解她。可惜的是她还没有来得及从王夫人哪里打听到什么,张菁菁便闯了进来。王夫人显然不想在女儿面前说太多的是非,而敏瑜察觉到了王夫人的心思之后,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所以,后来两人就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你这话算是问错人了!”杨瑜霖苦笑一声,道:“我和薛师伯立场不同,除了公事之外,私底下就没有什么来往,和这位董夫人都没有正面打过招呼,你问我这个,不亚于问路于盲。”
“你在肃州两年,就没有见过董夫人吗?”敏瑜很是诧异,看来薛立嗣和大平山庄众弟子的关系真的是冷到了冰点,难道他就不明白,他这般对待大平山庄弟子会让人心寒齿冷吗?
“见过很多次。”杨瑜霖却摇头,道:“我到肃州的第一年,瓦剌倾举国之兵力来犯,整整十五万大军,从城头上看过去,只看得到连绵到天边的营帐和黑压压的人,我们都抱着最坏大打算,肃州城的百姓,除了不愿意走不了的和走不动的,能撤走的都撤走了。薛师伯一贯勇猛,他的家眷自然不能弃城离开,董夫人便带着没有撤走的人帮着做些照顾伤员,烧水做饭的事情,每次从战后回城,总能看到董夫人带着人迎接,奉上热水什么的,听说,董夫人在肃州十多年,每有战事,她都会做那些事情,军中不少将士因此对董夫人十分的敬佩,说她体恤将士,也说她有胆有识,兵临城下却面不改色,是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
“那么,你是怎么认为呢?”敏瑜轻轻挑眉,一听这话就知道,杨瑜霖和很多人的看法不一样。
“我只觉得这位董夫人很厉害,很会做表面功夫,也很会收买人心!”杨瑜霖冷笑一声,道:“别人我不知道,但婶娘做的事情却不见得就比她少,以前我不清楚,但是去年我们师兄弟二十多人身受重伤,在伤病营房养伤的时候,没有见过这位董夫人帮什么忙,伤病营房主要是婶娘带着人帮忙,就连菁菁,她当时才十二岁,就跟前跟后的帮忙,等到战事结束,整个人瘦了一圈,小脸上半点肉都没有,眼睛都凹了进去。婶娘也一样,战事结束,等我们养好了伤之后,她却因为劳累过度病倒了。但那之后,我却也远远的见过这位董夫人,和战事刚开始的时候,好像没有多少变化。”
也就是说,这位董夫人别的不说,但很表明功夫却很到家啊!敏瑜笑了,道:“难道就没有别人看出这个来吗?”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发现这个,但是我想世上应该长了眼睛的人应该没有只剩我一个。只是从未听人说起这个罢了!”杨瑜霖冷笑一声,他相信心中有底的人不止自己,只是碍于董夫人的好名声和薛立嗣的地位,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将这些事情看在眼中,埋在心里,谁都不主动挑破而已。
敏瑜笑了起来,而后摇摇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对这董夫人更好奇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一见庐山真面目呢!”
“和常人也没有什么不同。有什么好见的!”杨瑜霖冷哼一声,却又道:“如果真想见她,倒也简单。每逢初一十五,薛家都会在南市的坊楼前给乞丐布施馒头,每次都是董夫人亲自带着人去布施。还有两天便是初一,你如果实在是好奇的话,初一那天可以到坊楼附近的茶楼坐一坐。”
“这位董夫人还真的是……”敏瑜笑着叹气摇头,真不知道这位董夫人是怎么想的,她就这么担心自己做了好事却没有好名声传出去吗?她就不知道她这般刻意的行为会让人背离地笑话吗?不过。敏瑜却没有说这个,而是笑着道:“看来薛家家底很厚啊,董夫人这般长年累月的做好事应该需要不少的银钱支撑啊!”
“董夫人花钱厉害,赚钱更厉害。我以前没有留意过,但任命下来之后,却也认真的查探了一番,不查不知道。这一查,却还真是不得了。”杨瑜霖冷笑一声,道:“薛家在肃州城的生意可不少。酒楼,茶楼,客栈应有尽有,甚至有两家青楼背后都有薛家的影子,至于什么绸缎铺子,首饰铺子,脂粉铺子,点心铺子,茶叶铺子,药材铺子也不少……肃州城大大小小的铺子中,起码有百分之二十的铺子不是薛家的就是有薛家当后台,说他们薛家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就董夫人花费的那些,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董夫人真会经营啊!”敏瑜笑了,道:“薛大人有这么一个能干,既能为他扬好名声,又能为他敛财的夫人可真是福气啊!薛家有这么多的产业,想必也置了不少良田吧!”
“这个你就猜错了!”杨瑜霖摇摇头,道:“董夫人对开铺子赚钱情有独钟,对置田地却不热衷,薛家在肃州只有一个庄子,中的却还都是果蔬,董家上下,包括庄子上需要的粮食都是从外面买进来的。
敏瑜摇摇头,越发不明白董氏脑子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了,官宦人家有几个铺子酒楼什么做产业倒也正常,毕竟如果只靠朝廷俸禄,也只能养家糊口,却不能过的太安逸,但是凡事都要有个度,如果真有那么多的钱财,多置些田地庄子也就是了,哪能像商户一样。不过,她也终于明白薛立嗣为什么会这般让勇国公看不上眼了,杨瑜霖都能查到这些,勇国公心里想必更清楚,他又怎么能将肃州军交到这么一对重名重利的夫妻手中呢?以这对夫妻的心性和本事,说不定再过十年,这肃州城就改姓薛了。
想到这里,她对找时机见见董氏的心思就消了几分,不是不好奇了,而是明白以董氏的能耐,说不定早已经将这都指挥使给盯死了,自己要真是想杨瑜霖说的,去了南市坊楼的话,那位董夫人说不准会主动上前招呼自己,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可就被动了。
想着,她就笑了,道:“骆夫人的赏菊宴虽然还没有定下时间,但估计也就重阳前后,不过十来天的功夫,我还有耐心。我今天见了菁菁之后很喜欢她,约她明日上家里玩耍,我还是趁着没什么烦心事的时候,多消遣几日的好。”
她的话让杨瑜霖笑了,道:“菁菁是个好动的,师叔和婶娘天天骂她是个野猴子,小心她到了家里闹得你不得安宁!”
杨瑜霖的话说的敏瑜也笑了起来,好奇地问起关于张家诸人的事情,杨瑜霖和张家关系一向很好,和张家兄妹都像兄妹一般,说了不少张家的趣事,让敏瑜笑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