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石头记》里面那么精明的一个王熙凤,到咽下一口气的时候,也只捞了个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的下场,这也就更不提在菊社前边的那场面上强自抖了一回机灵的段爷了......
先是虚张声势想要一手拢住场面、硬了,就眼下瞧见的这场面,怕是火正门跟菊社比较手艺的场面一收,咱们伺候的那位爷就得没了下场!到时候我......咱,可是再能上哪儿淘换一口荤腥饭吃去?”
狠狠把指甲盖上那点白面抽进了鼻子里,范东流一连打了好几个寒噤,方才呻吟着朝愁眉苦脸的牛二凳笑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么大个四九城,衙门戳得满地都是,各样的堂口也都尽着人挑拣,哪儿混不着一口荤腥饭吃去?再说了......你不早备着了几条后路了么?”
猛地瞪大了眼睛,牛二凳忙不迭地朝着面带诡异笑容的范东流低声吆喝起来:“这话可当真不能胡说啊!我这一门心思的伺候着段爷,这可都好些年下来了,啥时候我可也没偷摸的寻过啥后路......”
把那精致的鼻烟壶朝着怀里一揣,范东流毫不客气地冷笑着说道:“得了吧......就你牛二凳那点花花肠子,你还真当能瞒得了我范东流这双眼睛不是?就今儿后晌的功夫,你一个人悄摸着出了易家庄院的大门,奔庄院南边树林子里......干嘛去了?”
“我.......我肚子疼!我......上树林子里拉屎还不行啊......”
“庄园里有茅房你不上,倒是奔出去二里地去寻树林子蹲坑儿?这话说出来,你自个儿倒是信不信?!实话招了吧——菊社里头来的人,给你开的什么价码?!”
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怀中揣着的一大盒子白面儿,牛二凳讪讪地朝范东流应道:“也就给了我不多一点白面儿,捎带着还许了我事成之后,能在四九城中开起来的白面馆子里谋一份差事......”
“事成之后?那这菊社里来寻你的人物,倒是要叫你做点啥事儿?”
“也都不是啥紧要的事儿......这易家庄院里的场面折腾开之后,菊社想让我想法子放进来些人......”
“偷摸的放人进易家庄院?!我说牛二凳,你这可当真是饿极了吃砒霜、渴疯了喝盐卤啊!旁的且都不论,这易家庄院里支应开场面之后,黑白两道上多少人帮着照应,你横是一点儿都不知道?青、洪帮的刑堂、四九城里各处杆子上的手段,还有各家镖行里办荤活儿的路数,你牛二凳扛得住哪样?但凡有个丁点的闪失,都甭说你还想在四九城里混一口荤腥饭,怕就是这世上再没了你牛二凳这一号人物!”
“那我不也是逼得实在没辙了么?!就易家庄院里这场面一完事,外头立马就得有人拘着我把白面儿拿出来,我要是拿不出来.......横竖都是个死,我也只能豁出去赌这一回......”
话说半截,牛二凳却是猛地打住了话头,瞪大了眼睛看向坐在八仙桌对面的范东流:“不对啊......我说老范,你拿捏着这股稳坐钓鱼台的劲儿......不对啊!你肯定是寻着啥稳当退路了不是?老范,你看咱俩那可是一口锅里搅合稀稠、好多年熬出来的交情,你要能有条踏实道儿走,你横是不能看着我一条道儿走到黑不是......”
忙不迭地站起了身子,牛二凳一脸谄笑地凑到了范东流身边:“老范.....范爷,您就行行好,给我指一条明白道儿走吧?只要是能过去了眼前这裉节儿,往后啥事都是您说了算!但凡能见着一斤的好处,你都独得十二两!”
半扬着的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范东流直等到牛二凳急得跟个猴儿似的在自个儿身边上窜下跳,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菊社跟你勾搭上的这事由,你可也就甭做指望了,只管装聋作哑就是!瞧着眼面前这架势,甭管火正门在易家庄院里这趟场面上是输是赢,往后四九城里都再没了菊社这一路的字号!哪怕是日本人重打锣鼓另开张,在这四九城里再支应起一处买卖摊儿,那管事的也只能是再从外头踅摸个人过来,以往的旧账......人走茶都凉,你怀里那点白面儿,自然也就没了这么档子事儿了!”
“那四九城里那些个等着我交出白面儿的主儿.......可怎么打发呀?”
“这事儿你也甭问了,我今儿给你一句话——等易家庄院这趟场面嘬完了之后,我保你有白面儿拿出去跟人交待!可有一样——往后这几天,易家庄院里这场面上的一些事儿......你可得听调听喝!?”
“成!范爷,您指东我不打西,您叫我撵狗我不杀鸡.......可您到底是要我办个啥事儿呀?”
“这时候你也甭问,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得!听您的,全听您的......”
夜深人静之时,牛二凳与范东流只顾着自个儿闷在屋里窃窃私语的勾搭交谈,却是全没察觉到屋外的窗户底下,方才还把呼噜打得山响的段爷悄悄地把俩人之间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两只绿豆眼里,也不时地闪过一丝凶戾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