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阙一惊,抬头一看,只见远处秦军中军大旗下端坐马上的蒙鹜喉间插着一支银光闪闪的利箭,正是自己的银箭,蒙鹜双手握着箭杆,似乎还想将箭拔出来,但随即身形一晃,从马上栽了下去。
李远这一声声传数里,战场上敌我双方的士兵都听到了,而蒙鹜坚韧之极,虽中箭却未立刻就死,他又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在几乎全是步兵的秦军中极为突出,因此,不论秦军还是赵军,都看到了蒙鹜中箭和他落马而死的情形。
赵军立刻全军欢呼,齐道梦郎大将军神射,蒙鹜老贼已死,当真是士气冲霄,胜过白虹贯日,而秦军却立刻就彻底崩溃了,他们立刻开始四散奔逃,已有些人开始呼爹喊娘了。
赵军见状不待主将吩咐已经纵马冲入秦军之中,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所有赵军都抽出了马刀,开始砍杀敌军,在敌人士气崩溃时砍人,马刀的确是最好的武器,立刻人头飞滚,血溅如雨。
秦军拼命奔跑逃生,但两条腿的人如何能跑过四条腿的马,赵军四处追杀,无数秦军被赵军从后背砍倒,但他们仍在逃,这时逃生的本能已经盖过了理智,无人会想自己能否跑过马匹,也无人会想如果停下来还击,可能还有生路。
孟阙有一段时间失神,因为他没想到李远射死了蒙鹜,更没想到李远把这份“殊荣”安在了自己的头上,他还想将来收服蒙恬呢,如今他爷爷被“自己”射死了,岂不是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这自己将来还怎么收他做小弟啊。
自己是不可能去向任何人解释蒙鹜不是自己射死的这件事的,因为一来自己手持银弓,蒙鹜中的是银箭,“证据确凿”,无可抵赖,二来,李远这么做可是要“好心”成就自己的“神射”之名,这事未必就无人见到,但却无人出来说话,可见将士们都希望蒙鹜是自己射死的,自己如果非要“证明”不是自己所射,那就伤了李远之心,也会伤了更多,甚至所有将士之心,于是孟阙只得“哑子吃黄连,有口说不出”,默认了这份“殊荣”。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却见秦军已被杀的流血漂橹,忙喊道;“刀下留人,交枪不杀!”
他的话就是军令,他又内功深厚,声音满战场皆闻,于是赵军立刻停止了砍杀,秦军一愣,已准备投降,可就在这时,忽然又一声高叫传来:“兄弟们,我们回家,杀出一条血路,回家!”
孟阙循声一望,见是蒙放。
蒙放这一声当真提醒了秦军,这些人似乎突然就从崩溃中回过了神来,已有一些在奔跑中也没扔掉武器的人开始持戈矛等兵器反攻赵军,这些人原来都处于蒙鹜大阵的内部,所以所持的戈矛都不太长,那些长矛和大盾因在奔跑中碍事,自然是早被扔掉了,赵军反应极快,不等主将吩咐,立刻又开始砍杀起来,于是战斗又激烈起来。
孟阙暗道不好,刚才他一声大喝,几乎所有的赵军都勒住了马,骑兵处在步兵阵中,一旦失去了速度只有成为步兵的活靶子,这岂不是自己害了赵军吗,他正想让赵军先撤回来,忽然发现秦军虽然反击赵军,但大多数人手中没有兵器,而有兵器的虽然也向赵军进攻,却是边挥舞兵器边后退,这如何能有威力?
更有一些弓箭手和弓弩手在奔跑时将弓弩都扔了,但箭筒还在身上,箭枝还在,于是抽出箭枝拿在手中,当做防卫武器,这就更加无用了,至于大多数没有武器的,也攥着拳头后退,这当然是最没用的方式,所以仍是赵军在进行单方面的屠杀,但秦军既有了一定的防卫,杀的效果当然差了许多。
蒙放还在高喊:“不要后退,先杀退敌军再回家。”
且不论这能不能做到,这次他的“命令”却没人听了,盖战场上有个集体无意识问题,战败时四处逃跑是集体无意识,被提醒为回家,就又变成“往家跑”的集体无意识,秦军能边后退边抵抗已经不错了,如何还会停下来先杀敌。盖士气一丧,是很难恢复的。赵军也不傻,秦军后退,他们却没有立即追,只是砍杀了身边的秦军就停步了,他们在等着和秦军拉开距离再纵马冲杀!
孟阙见状忙传令道:“且不要追杀,我有命令!“
于是赵军都原地驻马,暂时放弃了追杀的打算。“
孟阙对身旁的东郭朗和司马尚道:“传令下去,将军队分为三批,日夜不停的驱赶和袭扰他们,不让他们吃饭,也不让他们休息,将他们驱赶到咱们想让他们去的地方。”
东郭朗和司马尚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残忍的笑意,孟阙心中忽的一惊。
所谓去“咱们想让他们去的地方”,当然就是扈辄率步兵所布置拦截的地方,那里原就在蒙鹜回军的路线上,只是刚才秦军四散奔逃,偏了点儿方向,于是东郭郎和司马尚率领赵军用弓箭“修正”了这个方向。
那里,其实绝不止扈辄的六万步兵,还有二十万赵国第二批全民动员起来的兵员,还有三万骑马步兵,还有……
秦军在几天后终于看到“还有”什么了,那是一个缺了一面的小型土城,三面城墙每面长约一千米,城墙很矮,只到人的胸口,但有二十余万赵军布列在城墙之后,前几排是弓弩手,第一排全是弩手,他们趴在城墙沿上,手持可以用手拉开的小型弩弓,后面有弓箭手也有弓弩手,都持弓弩备战,再后面是持戈矛的步兵。
秦军自然是不愿意进去的,但几天来他们吃不得睡不得,一直处在赵军弓箭的不断袭扰屠杀下,精神早已崩溃到麻木了,在身后是骑马步兵,两翼是骑兵,而他们都在不断开弓放箭的情况下,秦军悲惨而麻木的涌进了这座土城,蒙放也被裹挟在内。
待所有的秦军都进了土城,扈辄将十架韩弩排在土城出口一侧,距离土城一千米左右,这些韩弩在箭杆前端和箭簇之间加装了一个圆筒形的陶瓷套管,里面是火药,而箭簇的后面是和箭簇连在一起的一断短柄,这短柄也穿过圆筒,插在后面的木质箭杆里,把圆筒固定在箭簇和箭杆之间,倒真有点现代导弹的模样。套管与箭杆和箭簇的结合部用某种类似胶水的东西良好的粘合着,有极强的气闭作用,另有引线露在外面。
扈辄的步兵就布列在这些韩弩之后,而从土城两面的墙壁到扈辄他们之间还有约一千米距离,这段距离则有赵军的骑马步兵和骑兵布置在两侧。
孟阙将这些秦兵驱赶到这里的目的是让他们投降,因为他觉得只有在山穷水尽时才能让这些秦军放弃回家的愿望而选择投降,实际上这些天来,他已不止一次的命令追击部队向秦军喊话投降,但都毫无效果,似乎秦军认定了回家这条路,宁可死在回家的路上,也不愿投降。
孟阙于是再次让赵军喊出了“投降者免死!”的话。
谁知赵军刚刚喊了一句,蒙放忽然大呼道:“兄弟们快冲出去,不能让他们活埋了我们!”
孟阙大惊,暗道,我何时要活埋你们了,却见蒙放的这句话起了预想不到的巨大作用,秦军当真都鼓起了勇气,向土城外冲去,于是韩弩发话了,孟阙本来只想把韩弩摆在这里做个样子,威慑一下秦军,但他既没说不许放韩弩,扈辄当然就理解为可以放,于是三十只巨箭发射了出去。
这些巨箭吐着火舌,那是引线的火,疯狂的一头扎向向前奔跑的秦军队伍,它们大部分还没到挨到秦军就爆炸了,有些则穿透了四五个,甚至七八个秦军的身体,比早先的韩弩更具穿透力,因为一千五百米的射程,代表着在一千米内更大的穿透力量,但却没有爆炸,因为引线上的火被秦军的鲜血浸灭了。只有三四只韩弩没有射到任何秦军,却在秦军人群中爆炸了,也只炸死了二三十人,但他们仍然起到了预想的效果,秦军被镇住了——会发出天雷般巨响的武器,还能炸死人,那不就天雷来到了人间吗?
如果蒙鹜还在,如果他们还是士气高昂的,向前杀敌的秦军,也许他们不会选择往回跑,但他们现在的精神早已崩溃,于是有一个秦军大叫起来:“赵军有天雷,我们快跑啊!”
他转身又跑回土城,于是一些人跟着他也大喊秦军有天雷,边喊边往回跑,但也有一些人仍在往前跑,似乎回家的强烈愿望还在支撑着他们不惧“天雷”,于是赵军第二波弩箭又发威了,这次则全部在赵军前面爆炸了,因为星怜她们在国内研究出了用不断剪短引线的方法控制爆炸距离,这些韩弩射手都是从韩国带来的,当然也都懂。
但这却似乎给了秦军某种暗示,于是所有人都向土城跑了回去,没人想到往两边跑,连日的弓箭打击已经让他们患上了“恐箭症”,没人再主动往弓箭上撞,即便是弓箭的威力不如韩弩,即便是回土城只会面临更悲惨的命运。
回到土城后,所有的秦军都神态麻木,仿佛待宰的羔羊。
司马尚道:“将军,可以了,他们的士气已经彻底崩溃,我们不必再喊什么让他们投降的话了,可以直接让他们自己挖坑,然后活埋他们了!”
孟阙再次大惊道:“什么,活埋他们,我什么时候要活埋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