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政华猜不透这个二皇子陈鉴是怎么想的。
显然,不论是为了交好他,还是两方都不得罪,先来黎府再去镇北王府,都不应该是这个点儿过来。
除了送亲的人和亲戚,真正来赴宴的最早也是辰时(七点到九点)以后,又或者是巳时(九点到十一点)以后开宴以前……
猜不透就不想,他看看时辰,估计黎琦也装扮的差不多了,说了一声就准备过去。
“爹!”黎琦赶紧叫了一声,几步过去,拉开了门。
他怎么不知道黎政华等在门口的意思。
定亲的礼节虽大,却是不用敬茶,无需拜别,黎琦以后还是在府里住,他们还是可以朝夕相见。
可是,过了今天,她就是真正的程府的人,他的内心是多么的难受不舍!
黎琦能理解他的心情,怎么忍心让他这么急匆匆的离去。
黎政华已经起身,看到女儿如此着急的模样便不动了;黎琦轻轻拉着他坐回原位,退后几步,深深施下一礼。
“爹爹请受女儿一拜……”
之前曾恨他恨得要死,是黎政华用真心和行动感动了她,在他们相认的这几个月,让她感受到了最醇最美的父爱,这是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
黎政华赶紧搀扶女儿。
这个女儿,真是他的意外之福。
她的真诚接纳和细心的开解,让他认识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断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她让他尝到了亲情,享受到了天伦之乐。
虽然还不至于要把女儿当做天,可也差不多了;黎琦就经常笑说:爹爹要是在这么宠着她,她就会变得无法无天了!
女儿贴心、乖巧、懂事,比什么都强;儿子什么的,在黎政华心里,跟女儿倒没多大的区别,反倒是女儿省心的多。
看着黎琦缓缓地直起身,黎政华突然浑身就僵了。
以前,几次进宫赴宴,黎琦只是换身素雅的衣服,由千语帮着绾个发髻——他还从没见过这般如此盛装的女儿!
像是刚刚发现,女儿像极了她的母亲王印月——当年,她也是如此的年纪,如此的绝代风华……
“印月……”黎政华张了张口,差点脱口而出。
门口人影晃动,他微微侧目,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柳如云、华素颖等人。
她们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常年的保养,让她们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艳丽,只是跟小琦,跟乐坊的年轻女孩子们站在一处,那种装扮出来的年轻和肌肤润泽的年轻,相比之下,立刻就有了不同。
他醒过神来,岁月匆匆,王印月早已不在,站在面前的只是他们的女儿。
心中一动,他这次发现,虽然过了二十年,时间没有将他的记忆消磨,他还能清楚的忆起王印月的音容笑貌……
轻轻取出一个布包,细致的打来一层又一层,最后取出一副漆黑如墨的手镯。
黎琦心中一惊,她就算没有见过,上一世也听说过,这是墨玉。
黎政华轻轻捏起来,她已经看清了,这对镯子大小一致、纹理细腻,一看就是上等的玉质,光洁典雅的玉身无需触摸便能感觉到玉质的紧致温润。
她还在出神,黎政华已经握了她的小手给她戴上。
“爹爹?”黎琦下意识的想抽回手。
黎政华面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多年的心结解开,他怎能不欢喜?
当年,急匆匆从王印月身边离去、离开碧城,认定了是为王印月存心陷害,所以心有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恼恨,又因为感觉背叛了姜氏所以有些心里愧疚,在回中州的路上,就买了这对墨玉镯子。
买是买了,只要是摸到这副镯子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王氏;想起她的所作所为便更加愤怒,也为自己的沦陷而恼恨。
时间久了怒火和恨意推却,内心竟有一丝淡淡的失落,阴差阳错的,这对镯子一直没有送出去。
这么多年的心结解开,他这才发现,他对王氏的感觉都是因为中间隔着一个姜氏让他产生的心里浮躁,原来,早在那个时候,王氏就已经住到了他的心里,他只是一时没有看清自己的心!
也幸好镯子没有送出去。
当年对王氏的遗憾,正好弥补到女儿身上。
黎琦还有推却的意思,
“爹爹,女儿毛手毛脚,如此贵重的东西……”
她真怕自己一个失手再打碎了。
“傻女儿……”黎政华习惯的想宠溺的揉上她的秀发,待看到她整齐的妆容,便改为拍拍她的小手,“你才是爹爹的宝贝!”
喉间一哽,黎琦感动又有些羞涩的垂了头。
那边黎茗不忍心,却不得不催促了下。
陈鉴还在前面,黎政华可不敢让人久等。
这个二皇子虽然不受宠,终归还是皇子……
半个时辰后,黎琦坐在颤巍巍的轿子上,整个人还有些昏昏沉沉不太清醒。
轻轻的掀起一点轿帘,高头大马上,程君佑意气风发的走在前面。
他身上穿着暗红色绣着云纹的锦袍,头上没有戴冠,束发的也是用的暗红色锦带,足蹬白底黑帮的云纹皂靴。
联想到,他到黎府接她的傻样,黎琦不用看前面,也能猜出他正笑得满面春风得意洋洋,真比当了状元和新郎官还高兴,也是,今天的情形不就相当于是新郎官吗!
黎琦收回视线,犹豫着打开一侧的窗帘,只瞥到一个身影,内心便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
柳姨作为娘家人,来为她梳妆,她的儿子来送她,从那里说也不框外。
可是,这个二皇子……
在京城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他还将自己当成她的“逸尘哥哥”吗?
如此主动的、自贬身份的来送她,楚皇会怎么想?那些皇子大臣们会怎么看?
若只是为了拉拢一个小小的黎府,他至于吗?
黎政华心里诧异,一直没有说出来;程君佑却是一点不奇怪,甚至因为是今天的主角,连跟陈鉴相见的皇子礼也省了,只大大咧咧的抱了抱拳。
黎琦坐正身体,紧缩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陈鉴如此的放低自己的姿态,有着刻意接近讨好黎府和镇北王府的意思,他这么做真的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