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这次虽然记得没有使用惊堂木,但是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皇上明令不得刑讯,他还要“大刑伺候”?
因此前面的话还是干脆利落,然后突然醒过味儿来,最后的两个字逐渐变得细弱蚊蝇。
眼眸快速扫视一下四周,好在其他人没有异样的表现。
虽然如此,他还是不自在的拢着手掌护在嘴边痰嗽一声,接着,掩饰性的加了一句,
“下面疑犯——无有问话,不得随意开口!”
没有堂木的震慑,声音一下“温柔”好多,连他自己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有皇上的那句话,他们审案不敢放开手脚,声音低了没有威严,简直将他们别扭死。
黎琦的身子微微前倾,稍一低头以示歉意。
简大人满意于黎琦的态度,这才转向那两人,
“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民妇周氏,是小琦……”周氏看向黎琦,“……她的舅妈。”
“民妇蒋氏,是她的二姥姥。”蒋氏到底是年纪大了,格外的胆小,回话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跪伏在地上,整个脑袋埋在双臂之间,说话也是瓮声瓮气的。
同堂而审的三位大人,早看过瑾瑶递上的“证据”,不动声色的问道:
“你们都是黎琦以及她母亲王氏的长辈,她的生辰你们可记得清楚?”
“记得记得,”蒋氏虽然紧张,紧张的回答问题都不用思考,张口就来,“她出生的时候是三月底——三月……廿九,对,就是廿九!”
闻言,黎琦“噌”的抬头,心里咯噔一下,她的生日明明是五月,每年都有一碗加了荷包蛋长寿面,她怎么会记错?
“二姥姥,我的生日怎么会是三月?您莫不是年纪大了,记不清楚了?”黎琦说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瑾瑶不止一次的透露信息给黎政华,暗示她不是黎政华的女儿,有一次就当着她的面,还有的是黎政华婉转讲给她的。
不管瑾瑶是什么目的,黎琦都算有了心理准备;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打了个措手不及!
“哼!你在骂我老糊涂吗?果然是缺少教养,你娘当年就十分骄纵无礼,没想到她的女儿……”
“嗯哼!”
蒋氏不敢抬头,趴伏着身子,脑袋从前伸的手臂下扭过来,不悦的斥责黎琦,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极为响亮的痰嗽声惊醒,下意识的一抬头,正迎上黎政华含怒严肃的双眸。
她不认识黎政华,却也被他严肃冷冽的样子震慑,因此,吓得一个哆嗦再不敢多言半句。
倒底周氏年轻些,有些见识,说话的时候比姜氏镇定周全好多,
“二婶子年纪大了,可是记性不差。的确,那年,都三月份了,碧城还下了一场不小的冻雪,已经开着的鲜花冻死不少,白林禅寺的老方丈都说,妖孽临世,天降横祸……后来,不过七八天,你就出生了……”
她特意添加了一些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以证实她说话的真实性——如此刻意引导的话,气得黎琦浑身发抖,她斜着眼冷瞅着周氏,
“你要说什么就正大光明的说,不要别有用心的让大家顺着你的思路走——这样,只能让人会怀疑,你是做足了功夫来陷害我黎琦的!”
言外之意,在说周氏在她出生前特意僵了那么一个故事,还恰到好处的加上“老方丈说”,让人们的思路不由随着她走。
周氏一听就急了,顾不上争辩,立即冲上面磕头,
“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妇并没有她说的那种存心挑拨的意思,所言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这丫头的确是三月出生的,四月,小月(王印月)带着她去了中州的中京;后来,也不知为什么将她的生辰由三月改成了五月,或许……因为,‘三’字改成‘五’字比较好改吧?”
最后一句话不说还好,这下,人们的心思都落在王氏的“别有用心”上——这句话可以让人联想的地方太多了!
黎琦下意识的看向黎政华——也难为周氏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妇,能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黎琦不管别人作何感想,现在,在这里,在公堂上,最容易也最让她害怕误解的人就是黎政华。
如果她的生日真的是三月,而不是五月,无视是在向黎政华暗示:黎琦不是他的女儿!
“疑犯,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尽管黎琦一开始就报上了姓名,刑部的顾大人还是习惯性的叫她“疑犯”。
黎琦已经顾不上计较这些,她深呼吸好几下,尽量平静下心情,转头望向周氏,
“我们早就断绝了关系,这么多年不相往来,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编排我?”
不管周氏出于何种目的作出如上的证言,都是将她的母亲王氏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年,虽然她的年纪小,却已经记事,她清楚的记得王家一个个丑恶的嘴脸,想起往周氏带给她们母女的羞辱,儿时的仇恨再次涌上心头——她曾发誓要报复的——所有的一切,再加上今天的!
她深深看了眼黎政华,她这个所谓的父亲,刚才还万分宠溺她的人,已经缓缓的皱起了眉头,一双或柔和或犀利的眼眸此刻竟透出了迷茫——相必因为周氏的话,心里也有了疑虑吧!
黎琦不由的握了握拳头。
“不管你怎么说,我娘的为人我相信,她耿直的性子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黎琦铿锵有力的说出上面的话,她仰着头,却是专注的望向黎政华。
不管别人会作何感想,黎琦最在意的就是黎政华的态度。
但是,让她失望了,黎政华的表情清晰的表明:周氏的话,他不光听进耳朵,还听进了心里。
她只觉得心一沉,悬着的心“噗通”落下,像是掉进无边的冰水里,什么反应也做不出,只有瞪着大大的双眼,可怜又无助的望着黎政华,只是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