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身为国公将军的人哀叫了一声后便倒在了地上,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端坐在最上边那把椅子上的人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个瘫倒在地上的人,如果说这个人是他最信赖的心腹的话那现在大概要加上曾经两个字了。说实话他倒不是为面前两份截然不同的奏报而生气,他实在是不愿也不敢去相信,自己所信任国公将军竟然也会故意欺瞒自己。
“王上!”差点把胆子吓破的人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像是抓着根救命稻草般的把自己全部知道的东西说了出来,“王上!我真的没有骗您!对了,我想起来了,”他的脸色仿佛在一瞬间恢复了些生气般的变得通红:“王上!一定是我的手下被别人收买了,对,一定是这样的!只要王上饶我一命,明曰我定当将事情的原委查个清楚!”
高高坐在上面的君王又冷冷的哼了一声,仿佛根本不屑他的保证般的继续抚摸着手里的波斯猫,“你?哼!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派出去的那个属下做了些什么?”
国公将军楞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臣不知,请王上示下,”
“哼!”上面又是震怒般的冷哼,那个人的声音即使努力掩盖着怒气却也怎么都掩盖不住,“你自己看看吧。”随着那句话,王上的手在案几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将那两份薄薄的奏报一起扫到了国公将军的面前。
“这...这是,”在看过几行之后,国公将军的脸瞬间变了颜色,“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王上,臣愿意为臣派去的那个人作证,他肯定不会这么干的,如果王上不信,那臣愿意以姓命担保!”
“哼!”又是冷冷的一哼,只不过这次的哼声中多了几分不屑,“起来吧,我的国公将军,要是你的脑袋都这么好砍的话那朕的那个弟弟也不会派出刺客取你姓命了!”
国公将军讪讪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话中的讽刺暴露无遗,但是王上似乎已经暗暗表示不再问自己要脑袋了。
“先留着你的脑袋给朕把事情查清楚,另一份是我的心腹呈上来的,绝对是不会有错。听好了,朕限你三曰查清,要是到时候还把这两份奏报原封不动的还给朕的话,那朕可就要摘你的脑袋了。”
国公将军战战兢兢的跪下,“谢王上不杀之恩,只不过......”
已经从那把椅子上站起来的人皱了皱眉,“只不过什么?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就说,朕赦你无罪。”
国公将军小心翼翼的开口,“万一这件事跟护国将军有关那怎么办?”站在高处的那个人满脸的冷笑,“你不是说你的属下一定可靠么?怎么现在又突然开始怀疑他了?”
国公将军的脸色数变,最后还是跪倒在地,“臣指的是万一,如果他真的投到了护国王那边,我也肯定不会偏袒。”
那个人脸上的表情突然转冷,“朕现在也能给你四个字,秉公办事!记清楚了么?”
国公将军重重的磕了个头,“臣记下了,臣还想再问一句,若是此事要找大王妃问话那......”
站起来的那个人豁然瞪圆了眼睛,灼灼的目光直直的刺在他脸上,反倒是国公将军不卑不亢的站着,仿若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最上面那个人长长的舒了口气,“朕准你去见,记着,直接回来回报就行了,不要再把奏报递上来——朕现在都不知道还有谁朕还能再相信。”
国公将军一脸肃然,恭然答道:“是。”
高卢王都,郊区一件普通的民宅里。
哭了整整一夜的小女孩安静的躺在一个娇美女子的怀中,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咂了咂嘴,又好象是已经吃饱般的流出一滴长长的涎水。那个柔美的女子抱着怀中的孩子,明明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子,手里却舍不得把她放下,大概在她眼里,只有她才是最重要的吧。
离那天已经整整过去了两天。在这两天里那个小女孩总是一直不停地哭,哭的嗓子都嘶哑,两只眼睛红肿的再也挤不出泪水,只能在那里倔强的推开自己的手。整整两天都没睡觉的她差点被急疯了,她几乎在瞬间就点了那个小女孩的昏睡穴,然后又顺手将一匙已经吹凉的牛奶送进那个小女孩的嘴中,即使是大人,饿了两天也有些扛不住了,更何况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她不禁苦笑了一下,那天自己只顾着盯着那个侍卫会什么时候出手,就连抓着小女孩的手腕也给忘了。现在,怀中的那个小女孩一定开始恨自己了吧,把她弄得那么疼,从小就被禁足在这个小小的庭院里的她一定更讨厌自己了吧,说不定连自己做的菜也开始讨厌了,自己曾是那么想要把她当成自己真正的女儿来抚养的,可是一见到那个人的脸她却什么都忘了,这天底下哪有会忘记自己女儿的母亲,只能说自己还是没有把她当成自己亲生的来看待吧?
女子苦笑着,忽的又想起了那个人的脸,那张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脸是她一辈子的恨,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他把自己孩子抱走时自己脸上的惊恐。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惩罚我的孩子,明明不是同生,却有一张同样的面孔?如果可以,她愿意为自己的孩子承担一切的罪责。但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去代替自己的孩子了,纵然她贵为大王妃,纵然她曾是王上无比宠爱的妃子,现在,自己却只是一个被禁足在这里的女人。
都是那个巫师进的谗言,说什么有千面妖女为祸人间,凡是生下女孩长得一模一样的话便只能留下一个活命,她还清楚的记得王上双眼通红揪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任凭那些被拉扯断的发丝在空中无力的飘舞,“你说什么,要朕绕了你的孩子?那柔儿的孩子怎么办,她才刚刚生产完,朕怎么忍心将她的孩子沉到圣湖里祭天?!”
忍着头发被揪住的痛处,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并不是在为自己心疼,而是依然惦记着自己的孩子,“可王上也不能把臣妾的孩子沉入湖底吧?那同样是王上的孩子啊,陛下!”
她还记得那个可以言定生死的人脸上突然出现的愕然,仿佛那是很久以前他曾听过的。她哭泣着,任由柔顺的头发从那个人的指间缓缓滑落,“陛下难道望了当年与臣妾的约定吗?陛下对臣妾父亲的诺言...陛下也同样忘了吗?”
“叮!”清脆的撞击声令所有人都为之心颤,一直伴随在将军身边的侍卫长已经急红了眼,若是正与高卢王麾下实力最强的精锐对阵的獒王得知此事,他大概会立刻传令他的二十万人掩杀过来吧,到时候可就是九死一生了。
“王上?”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毫无防备的大将军竟然会毫发无损的躲过这一劫,他就像早有预谋,又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刻意的那样把手臂抬到了刀刃恰好刻意触及的高度,然后对着近在咫尺却又无力奈何他的阴寒刀刃慢条斯理的脱下了头盔,顺便又极为不小心的把头盔掉落在那个少女的前面,让准备当即便要将那名女刺客人头落地的侍卫们的刀剑不得不很小心的停在正要把头盔捡起来的他身前。一瞬间侍卫长有种很滑稽的错觉,从来不近女色的将军竟然也会有凡心大动的一天?!
“王上!这家伙她!”不理会旁边气势汹汹的士兵,将军只是像责备那名少女没创意般的扫了她一眼后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转身吩咐道:“把她带到我的大帐里去,”就在侍卫们面面相觑时又突然神神秘秘的折了回来在侍卫长耳边打了个哈哈:“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哈哈——可不许你们私底下揩油!就算是动她一根指头都不行,不然我跟你们急——想要老婆自己去娶一个回来,看别人老婆有什么好!”
“王上...”一众侍卫愕然片刻,不知是谁发出的第一声笑,像是憋了很久的声音的便丝毫不给人面子的四散传开,几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巡营士兵匆匆走来,又被笑的眼中流出泪花的人狠狠骂了回去。
“不知王上是喜欢她变成什么样的?”一个额头上长着一个肉瘤的家伙笑吟吟的望向场中那个纤细柔弱的女孩,似乎她并不是一个刚刚差点伤害了他们将军的刺客,看她的样子与其说刺客倒不如说更像只待宰的羊羔一样闪烁的大眼睛中透露着无限的惊慌。
“不如...把她剥光了献给王上如何?”另一个家伙猛地把手里的兵器插到地里,其他的甭说,自从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之后就连母猪都少见了,如果这个妞真的一丝不挂的摆在他面前时保不准他会第一个扑上去。
“你傻啦,大个,”旁边的人赶忙把他从那个女孩子身边拉开,打一个锅里头舀勺子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那个大傻个到底在想什么,那个女人不是明令禁止不让人碰的吗,他怎么还敢去动手动脚,这不是不要命了吗?!再说,看这个女人怎么都不像是省油灯的样子,这万一要是碰错了人,少根指头少条胳膊事小,要是连姓命都搭进去那可就有些太不值了。
“住手!”鬓上已经有丝丝白发的人心疼的把那只似乎要掐进女孩胳膊的手拍开。见到这位素有威名的老将军,那些亲侍一个个垂首行礼,“老将军好。”
“她是谁?”满头银发的将军的眉头匆匆一皱,还未看清那个女孩的容貌便开口问道。任谁都知道那位高卢王上不近女色,今曰军营里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女人,难道是......
善察言观色的书吏早在一旁回话:“禀将军,这女子说要送一样礼物给大将军,看守寨门的守卫看她柔弱不堪像是根本不会武功,这才会把她放进来,没想到她立刻便想要杀害大将军!”
“对对,她刚才就是突然拔出一口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是怕那个老将军会不相信,所有侍卫都齐齐的作证,头上有肉瘤的侍卫还特意从地上拾起那把钢刀,递到老将军的手中,“就是这把刀!”
几乎所有的证据都证明面前这个柔弱少女便是刚才要刺杀大将军的那个刺客,可老将军还是不愿就此罢休,“那王上的意思?”
“王上有令,把这个女子...不对不对,是送这位姑娘送到他的大帐里去,还特意吩咐我们不许碰掉她一根汗毛,还说,还说...”说着有些心虚的把头刻意低了低。
“说什么了?”老将军的眉峰又深深的皱起,高卢王并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这谁都知道,但这位姑娘似乎别有一番魅力,说不定大将军另有深意,对那位年纪轻轻便做了高卢王的年轻人老将军可是十分的敬佩,他相信那个年轻人的品行绝不会像众人所想的那么差。为此他一定要搞明白那位少年将军到底说了什么。
“王上说...他要好好的鉴赏鉴赏。”那个自知失言的侍卫刚说完话就马上单膝点地领罪:“小的说错了话,请将军责罚。”
“你又没什么的错,有什么好责罚的,”老将军的眉头皱了又舒展开,仿佛刚刚听到了一个足可以让他宽慰的消息,不过下一秒他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没那么舒展了:“什么...鉴赏鉴赏?”
“不对!王上说的应该是...把玩把玩?”另一个准备出风头的家伙忙抢过了话头,只是以他的智慧绝对想不出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真是...岂有此理!”老将军花白色的胡子马上像被火燎着了似的跳了起来,他似乎有些确信无疑,但又好像不能肯定似的把那句意味深远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鉴赏鉴赏?把玩把玩?这像什么话!莫非他真的...”
“将军,需要我们准备一些急用的东西吗”几个侍卫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个英俊侍卫轻咳了一下,仿佛有些不甘心的对着赶在他身后又拿他挡箭牌的家伙挥了挥拳头。
“什么?”老将军似乎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新被子啊,胭脂水粉啦什么的,怎么说也得砍几根木头给新人盖间像样的房子吧?”
“七媒八聘的可一点儿都不能马虎...”
“对,哪家的姑娘都是第一回,这可是件大事,马虎不得。”
不知为何,刚才还不敢大声说话的人们说到这些便全都来了话,好像自己已经跟媒婆说好了似的。
“闭嘴!”老将军大喝一声,“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个女子来路不明,敢乱闯军营已经犯了死罪,再加上刺杀王上这一条足够让她脑袋掉十回了!你们还敢胡言乱语,来人!”将军随手一挥,一队巡逻的士兵立刻小跑过来,“将军!”
“把这个女人带到校场,要即刻斩了!”
“老将军,”眼看有两个士兵要跑过来绑人,那个为首的侍卫脸色变了一变,终于忍不住挡在那个女孩子面前。带着就连傻子看了都知道意思的笑容走到那位老将军面前,忽的压低了声音:“老将军如此草率的要将这位女子处死,恐怕不太好吧?回头跟王上那边怎么解释?要知道,她可是王上亲自吩咐下来要的人!万一那只是一般的审讯,那老将军的处境可就危险了,说不定还会被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加上莫须有的罪名,老将军也知道,新王刚刚登基,根基未稳......请老将军三思。”说着,侍卫长随手把身后那几个挤眉弄眼笑个不停的家伙踹了一脚,“你们几个,都不要再笑了!”
仿佛被人惊了一下似的那位老将军手一抖,竟然把从来不离身的那柄宝剑都掉在了地上。就连侍卫也有些意外:“将军?将军!”
“噢噢,”老将军打了个哈哈醒过来,“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连手都握不住刀剑了,要是王上的吩咐...那就赶紧送过去吧。”说着,老将军脸色阴晴不定的扫了一眼一直都没抬头的女孩,突然重重叹了口气,却在没说一句话。
“老将军今儿个是怎么了?”又有好事者开始嚼舌根,谁都知道那个年老的将军是高卢王的心腹重臣,只是不知道他今曰的表现为什么会那么古怪。头上有个肉瘤的人胡乱琢磨,莫非老将军也看中了那个女子?!
登基为王,那位高卢的枭雄沙场逐鹿已经过了五年零三个月。十七处伤疤,十七道伤口,没有一处偏离要害超过一寸。大帐中的年轻人随手将一包刀创药倒在左腹偏下的地方,血,霎那间浸透了白色的药粉,渐渐停止,可剧烈的疼痛让他两道扬起的眉不禁皱了皱,即使强忍着自己也依然能感到那种火烧火燎的痛,就想要烧穿肠子一般的火焰在自己身体的每一处肆虐着,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但听到帐外下属的声音,他还是竭力让自己的语调如往常一般的平静又充满着自信,“让她进来!”
帐外的侍卫应了一声,一个窈窕的身影便穿过那道从刚刚掀开的帐帘外透进来的阳光走了进来。她步履踉跄,大概是那些根本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的士兵看她走的太慢所以推了一把的缘故吧,在几乎要冲到案几前她才停住了脚步。看得出她有些不知所措,或许她是在担忧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吧?秦炀笑了笑,果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既做不到杀手的冷静沉着,也不会表露出只是一个衣锦房绣女身上那种未出闺阁的软弱。不过单是凭着能在自己面前站着这份胆色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秦炀不禁暗想,如果自己还有一丝力气的话一定要把她按到床榻上好好亵玩一番,不知为何自己就是想看看她忍不住内心恐惧惊叫出来的样子,那种可以瞬间击碎她那点微薄自信让她不得不去张口苦苦哀求自己的那种饱含羞辱的样子,那本应该是自己最开心的时刻。
可是自己现在却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不仅如此,眼前的兵书似乎也在恍惚中渐渐变成了白色的光点在面前盘旋。最后他只能让自己努力抬起头,然后让那个根本不能算作是笑容的笑容绽放在脸上,“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女人的心是永远都无法窥测的,特别是做了杀手的女人,秦炀根本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会做些什么,或许她真的会把自己一刀杀了解恨吧——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自己的那把剑就在案几旁放着,如果是她的话完全可以这么做,毕竟自己刚刚还想学个家拥万资的富少爷般的欺男霸女的玩弄她一番,还有,如果不是自己受伤的话刚才或许就可能出手杀了她。
或许是因为面子,或许是因为终于可以痛快淋漓的玩这样一种游戏,或许,这仅仅是自己与自己玩的一场博弈。不管怎么说,那个长得不错的小妞还是没有弃自己而去,如果她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时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是欣喜若狂的,是满目怨毒的,还是...他没有让自己继续想下去,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在意自己的死活,也许,自己早一分死都会让她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吧?
“什么?”那个女孩子看上去并不是接受过刺客训练的人,而且她脸上的那种诧异也不是随便装出来的,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她并不是要取自己姓命的人?那为什么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接触到自己?难道对她来说任务的成败根本不重要?这怎么可能!就算是用脚指头想想那个‘胸大无脑’的三反将军也不会把宝押在这么一个笨笨的杀手身上吧,虽然并不怎么瞧得起那家伙,不过作为对手他还是很尊重那个一直对他‘关怀备至’的那个人的,自己身上这道新添的伤疤也是拜他所赐。
看到他惨白的脸,女孩瞬间停住了脚步,那道声音是如此虚弱,虚弱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统兵数万的将军所发出来的。这时她才发现脚下那道暗红色的水洼,那道像月牙般弯弯的红色液体越聚越多,很快就蔓延到她的脚下,仿佛有生命般的把分出来的几根触角向自己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