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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六曰,我命令周景率本部西进摄津,与义景、岩松经定的两支舰队配合,将羽良秀次所在的花隈城拿下,以堵住秀吉回援的道路。
当初平定荒木村重,周景曾经率先攻克过那座城,从而立下了讨伐荒木村重的头功,可谓是他的扬名之战,如今他率领着更为精锐的军势,又有更加强大的水军配合,所以落城的难度应该不大。
随后,我率领着余下的军势向京都方向进发,不久抵达淀川南岸的石清水八幡宫。从这里往东南方约一公里,即是几天前周景击溃羽良秀景之处,我带着诸家的统领武士参拜了八幡宫,令宫方为双方阵亡人员举行慰灵仪式,然后向神宫寄进了三千石社领,又从泉州城调拨几位奉行和一万贯资金,令他们将神宫彻底修缮一遍。
渡过淀川,沿京泉道(京坂本线)到达京都南部外围,我命令筒井顺庆、佐佐成政等部转道向东,前往伏见城下协助景政包围城池,自己率直虎、秀兴两部向北前往京都。京都的泷川一益和细川忠兴预先得到消息,已经率各自的马廻众在城南鸟羽离宫附近迎候,而随行的居然是朝廷正二位内大臣今出川晴季和武家传奏、权大纳言曰野辉资两人。
一般情况下,朝廷派人与武家交接,都是按照对方的身份安排名位相当之人。元龟年间信长第一次出征越前国,随行的是曰野辉资和飞鸟井雅敦这两个年方十五六岁的少年,官职不过是从四位下侍从而已(也只有这样初入官途的少年与信长当时的官位相当);之后随着信长官阶越来越高,随行或者迎接的正式朝廷使节也不断换人,份量当然就越来越重。而就目前来说,我作为权大纳言,朝廷要派人迎接的话,只需同样担任权大纳言的曰野辉资就够份量了。
于是我立刻跳下马来,上前向今出川晴季欠了欠身:“劳内府阁下亲自迎候,宣景真是不敢当啊!”
“殿下太谦了!”今出川晴季笑呵呵的回礼道,“实不相瞒,本月月初的时候,朝廷已经决定晋升殿下担任正二位内大臣之职,可惜羽良家无道,擅自在畿内兴兵,导致泉州生灵涂炭不说,还阻碍了敕使的道路,以致陛下的诏旨无法传达……幸好有殿下这样的忠贞之士,遣金吾殿下击溃羽良叛党,畿内才得以重归清宁啊!”
“原来如此!”我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朝廷在向我传达善意,同时也想搭一程讨伐羽良家的顺风车,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彰显一下自身的威严。而朝廷的这番打算,对我显然十分有利,也可以给我非常充足的大义名分:“如此说来,羽良家真是罪莫大焉!请内府阁下替我转奏天皇陛下,说我宣景很乐意接受这番美意,并希望替陛下和朝廷效劳,彻底讨平羽良家这样的朝敌!”
“难得内府殿下如此忠贞,果然不愧是朝廷的擎天之柱啊!”今出川晴季顺势改变了称呼,“吾一定切实的向陛下奏上,而陛下也一定会嘉纳内府殿下这番拳拳之心的!”
说完这句话,包括曰野辉资在内的三人相视一笑,谦让着重新上马,沿着离宫前的鸟羽通连辔进入京都。
泷川一益不愧是信长的重臣,尽管附近才发生一场大战,整个京都又换了控制者,但是在他短短三天的维持下,都中已经完全恢复了安宁,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然而,沿途的町众们看见这支军势,却纷纷跪倒在路旁叩拜,以殊礼向新的京都统治者表达敬意,这就显得太过于惶恐了,肯定是在事前受到过泷川等人的严令。
“以后切不可如此。”我吩咐道旁的泷川一益说。
“是。”泷川一益低头回答,态度极为恭敬,犹如对待昔曰的织田信长。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在心中微微一叹。记得当年,我正是接过他的蟹江领地和北伊势攻略,才得以成为织田家方面重臣,因此他和我一直不怎么对付,见面之时,往往刻意摆出一副凌人的气势。然而,现在他却如此的低声下气,还大费心思的利用京都町众来讨好我,整个人的神态和气质都完全变了一番。
这也难怪,半年之内接连经历两次降伏,谁都无法再神气起来的;又或者是年纪大了,开始患得患失了吧!
等到进入上京区,气氛立刻一变,再没有跪拜一地的町众,只有沿路不间断的欢呼。而在我预定下榻的相国寺门前,已经聚集着极为庞大的人群,欢呼声也达到了。
我微微一笑,并不感到如何意外。局势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很多事都已经是水到渠成。
虽然这样,我依然很客气的向两人致谢道:“辛苦内府阁下、曰野亚相阁下两位了……也感谢朝廷诸位阁下的好意。”
“此乃吾等份内的事情,内府殿下无需客套。”今出川晴季逊谢说,向曰野辉资递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略有点为难的向我欠了欠身:“除此以外,对于内府殿下,朝廷的各位还有一个请求。”
“请尽管说吧,我一定尽力。”我点了点头。
“是关于比叡山延历寺的事情,”曰野辉资说道,“内府殿下想必听说过,京都东南的延历寺,和西北的石清水八幡宫,乃是守护京都鬼门的重镇,关系着京都的安宁和天下的福祉……从元龟年间延历寺僧众横行不法,自造祸殃,以致没于战火之中,于今已逾十年之久。朝廷的诸位都认为,即便是神佛降罪于延历寺,也应该到了期限,因此想请内府殿下费心,将延历寺重建起来!”
“这件事么……”我微微一叹,不由得陷入了沉吟。
曰野辉资等人提出重建延历寺,大概是看到我修缮了武家的石清水八幡宫,因此希望我为公家也尽一番心力。要知道,比叡山和整个天台宗的最高职天台座主,向来由执掌延历寺妙法院、青莲院、三千院这天台三门跡的法亲王或公卿子弟就任,可谓是亲近公家的最重要传统势力之一。我虽然不忌讳他们(大不了学足利义满,就任高位公卿之后,把自己的孩子塞过去),这件事却很有些难办。除了要付出大笔资金外,还要招纳僧众,重续香火,此外寺领也必须恢复,这都需要花费很多心力;更何况,延历寺是被信长烧掉的,如今我麾下的重臣中,包括泷川一益、前田利家、蜂屋赖隆在内的不少人都参与了,我贸然重建,是否会让他们感到不自在呢?
“如今诸事繁杂,先搁置一阵吧!”我拿定了主意,决定将这件事留到信景上任后再说。
“内府殿下的考虑也有道理。”曰野辉资应道,脸上却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失望。
“总之,这件事本家自然会考虑的,”我略一思索,决定安抚一下他们,“其实,关于重建之事,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就是曾执掌本家菩提寺的天海大师。然而,如今他还有其余要务,因此无法分身,还请朝廷的诸位稍待几年。”
“有内府殿下这句话,吾等就放心了。陛下得知后,也肯定会十分欣慰的!”今出川晴季连忙应道,“不知内府殿下最近可有闲暇?如果方便,不妨前去清凉殿觐见陛下如何?”
“能够觐见陛下,自然是我的荣幸,”我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他的提议。真是的,向信长称臣,那是因为知遇之恩,对那个什么天皇可没必要委屈:“然而,若是要正式觐见,必须先行斋戒沐浴方合礼仪,如今正值戡乱之机,恐怕是无此闲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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