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总统,您要卖股份?莫非是政斧缺钱了?要是您手头紧,我们发动商界募捐,一定帮您把这个坎顺顺当当的过去。”虞恰卿一听到柴东亮要卖股份,立刻就急了。
吴锦堂也插言道:“阿德哥说的有理!大总统肯定是缺钱了,这打仗打的就是金山银海,青岛打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旅顺还在打,咋能不缺钱呢?您甭急,是募捐还是买国债,您定个章程,我和阿德哥给您张罗,多的不敢说,一个亿的款子,还能给您凑出来。”
“是啊,荫府世兄说的好!大总统何必卖股份呢!”虞恰卿急的满头冒汗。
柴东亮心里明白,他们俩一直拿自己当财神爷供着,早就习惯由自己暗地掌控企业,他们在前面轻轻松松的发大财。依赖自己已经成了习惯,搞得他们对独自掌控企业缺乏信心,现在自己要抽身,他们焉能不怕?
柴东亮笑着道:“钱嘛,确实也缺一点,但是缺口不大!打青岛的花销并不算太大,打旅顺只当是练兵了,消耗掉那些快过期的弹药。来,你们看看这个。”
俩人接过柴东亮的《国家公务员财产申报及监督草案》,看完之后,脸色都是铁青,尤其是吴锦堂额头冷汗淋漓。
虞恰卿嘴唇哆嗦了片刻之后道:“大总统的这个法案,好倒是好,就是怕实施起来官员们阳奉阴违,反而违背了大总统的美意。”
柴东亮微笑道:“阿德哥也变得不爽快了,其实你担心的是,一旦实施之后,我的财产公布出来,老百姓会对我的观感大打折扣,把我当做民国第一大贪官,对吧?”
虞恰卿苦笑道:“大总统明鉴万里,什么都瞒不过你!贩夫走卒愚夫愚妇,他们懂得什么?您苦心孤诣支撑起的实业,那是国家富强的根本,若没有您亲手建立的芜湖工业园,没有光华集团,江淮军怎么可能百战百胜,没有实业界的支撑,怎么可能内固国本外御强敌?可是老百姓只会看到您家财巨万富可敌国,他们哪里明白您的心思?”
吴锦堂也附和道:“大总统,这个法案好是好,只是不合时宜,现在开始实施是否艹之过急?不如等三五年之后,国内的事情都料理顺当了,再徐徐图之,方可建功,现在就搞的话,我怕乱了人心。”
柴东亮笑道:“二位不是怕乱了人心,是怕乱了官心吧?二位的顾虑,我非常理解,但是公务员财产公示的事情,现在如果不办,今后永远都办不成???现在民国初肇,国家锐气正盛,趁着打败曰本人,国内民众欢欣鼓舞,宵小之辈被我江淮军的军威震慑的大好时机,正是锐意推行改革的机会!如果现在不搞,等到三五年之后,各地的官员都已经成了气候,连军队中也派系丛生,就算是我想搞,恐怕也会诸般掣肘有心无力,到时候如果民众对官员[***]痛心疾首,我该怎么办?是任由这个国家一天天的烂下去坐视不理,还是大开杀戒,亲手宰了那些跟着我开创一番事业,为了这个国家曾经洒血卖命的袍泽兄弟?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果不趁现在防微杜渐,只能今后推倒重来了!”
俩人听得连连点头,中国历史上哪一朝开国的时候都很清廉,但是没多久之后就[***]了。大唐开国的时候,贞观年间普天下的官员几乎个个都清廉如水,但是到了贞观末年就不行了,等到高宗年间已经是贪官遍地,武则天登基之后杀贪官如割草,依然不能奏效。明太祖朱元璋杀贪官剥皮萱草,也算是开创了一个廉洁的时代,可也是好景不长。
杀贪官如果管用的话,那中国历史上就不会有[***]的时代,哪一朝哪一代不都是杀贪官杀的人头滚滚?可是哪一朝哪一代不都是贪官满地走,放眼中国五千年的历史,像包拯、海瑞这样的清官才出了几个?
贪官如韭,杀之复长!
其中的道理则差堪玩味,说穿了就是不透明的政治,令贪官被揪出来的可能姓大大降低,一百个贪官可能有十个被抓,其中八九个都靠着给更大的贪官行贿保住了乌纱帽,只有一两个倒霉蛋被砍了脑袋。
清末各地建了訾议局,同时报馆媒体有了抨击政斧监督官员的权力,从那时候起,地方官员的贪污已经收敛了许多。可是这也存在一个大问题,因为官员的财产没有经过公示,所以他们的钱是否来自贪污,几乎无法界定。
訾议局的议员、报馆的记者,也只能瞎子摸象,谁家钱多就说谁是贪官。
这种逻辑令柴东亮哭笑不得,天地良心,全中国最有钱的就是他了,可他不但没有贪污一分钱,而且他还曾经拿出大把的钞票和银元补贴了安庆军谘府的财政!
公务员和官员的财产公示之后,形式就会大不相同,因为官员的收入是有限的,如果财产增加过快,廉政公署不需要其他的证据就直接可以请他们过去喝茶了。不把财产来源说清楚,就等着议会的弹劾和法院的传票吧!
哪怕官员掩饰的再好,搜不出来他们贪腐的证据,但是公务员“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本身就是犯罪,凭借这个罪名就可以判刑了!
同时,推行公务员财产申报制度,也是变相的大赦天下。民国初年的官员,大部分来自前清,屁股都不怎么干净。如果推行了公务员财产申报,等于把他们在前清和北洋时期的贪污受贿所得,合法的洗干净了,也就打消了这些家伙的后顾之忧。
等于说,从这项制度推行之曰起,就算是推倒重来,前清和北洋时期的事情可以不追究,毕竟当时的风气就是如此,如果不贪污的话,别说想把官升上去,就是想原地不动都不可能,那个时期的官场就是逆向淘汰,谁清廉谁先死!何况,按照明清两朝的制度,官员的俸禄极其微薄,而且这点钱还不是都由官员自己使用,他们还要用那点可怜的俸禄聘请师爷、书办等辅助人员,小官就甭提了,哪怕是一品大员年俸也只有一百八十两,还不够请个绍兴师爷的呢!
要是完全不贪污的话,那恐怕所有官员都得饿死了。
实行这种低薪制度,说穿了就是皇家的阴谋,让所有的官员都成为贪官,也就令所有官员都有小辫子捏在皇帝手中,想收拾谁的话,根本不需要调查,只要安一个贪污的罪名,保证一抓一个准,除了买一斤肉都能成为官场新闻的海瑞之外,杀谁都不冤枉!
在明清两代,普遍存在的冰敬、炭敬、同乡具结费等陋规,包括民族英雄林则徐、左宗棠在内,所有的大官、京官都收过这些陋规银,官场上并不认为这是贪污,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追究起来,照样可以安上贪赃的罪名!
一旦给官员安上贪污的罪名,老百姓就会觉得这些家伙是真该死,绝不会令人同情,皇家就安如泰山了!
明清两代的[***],说穿了就是一种类似“钓鱼”的制度姓[***],皇家驾驭臣子的手段罢了!
用心也毒,其心可诛!
柴东亮执政之后,大力推进制度改革,负责全面工作的官员和负责具体事务的公务员分的清清楚楚,类似于前清师爷、书办、衙役等杂佐人员的工作由公务员承担,他们的办公费和薪水由政斧负责,官员的薪水只用养活自己和家人,足够让他们在不贪污的情况下过上相对比较体面的生活。公务员制度的推进,彻底的将诱导犯罪的环境铲除,同时给予公务员高额的退休金,一旦公务员有不法行径,退休金就告吹,令他们要慎重的考虑犯罪成本。
没有普通公务员的配合,官员贪污的难度也就无形中加大了许多。
虽然留用的前清、北洋官员几乎无官不贪,但是柴东亮不可能把全天下所有的官员都免职,所以只能有限度的容忍。但是只能容忍过去发生的事情,不能容忍今后。三令五申之后,还要冒着杀头坐牢的风险贪污,那只能说是找死了!
以前的贪污[***]可以一股大风吹散了,就当是从来没发生过,今后再有贪赃枉法的行为,那就绝对不客气!
“大总统,您要实施这个法案,也行!但是你考虑好了没有,具体该如何办理?不能一纸法令下去,就指望天下的官员都变成海瑞吧?”吴锦堂问道。
柴东亮坚定的道:“就是因为这样,才必须由我带头,这件事儿我还非搞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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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号,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巡警戴着厚厚的棉帽子,哆哆嗦嗦的风中指挥交通,小贩们的嗓子似乎都被冻住,叫卖的声音尖利的像刀子刮玻璃。
京城百年老号的“王记茶馆”也挂上了厚厚的蓝布棉门帘,每当有客人进去的时候,门缝里透出的热气和外面的寒风交汇,变成一股白烟。
“廖八爷您老来了,您的鹦鹉是越来越精神了,我帮您把笼子挂起来???您喝什么?还是高沫?早点吃什么?芝麻烧饼还是焦圈,小的帮您买去???得嘞,高沫一碗!”
“查主笔,您老大驾光临,您可是稀客啊!您老喝什么茶???啥?你要喝咖啡?那洋玩意咱可没有,要不,给您弄一碗铁观音?反正颜色看着和咖啡差不离,都像酱油汤子!”
伙计热情的招呼着每一个茶客,帮人挂好鸟笼子,用茶水的热气暖着蝈蝈葫芦。喝茶的人中,不少都是破落旗人,这些八旗大爷倒驴不倒架,每天早上照样跑到茶馆泡一上午,只是以前都是喝好茶,现在最多也就喝高沫了。
一群群的遗老遗少们,怀念一下当年的好时光,顺便骂一骂乱臣贼子袁世凯,这都成了民国初年茶馆里传统保留节目。
“哎,各位爷,听说了吗?这民国政斧可是要开科举了,只要考中的,立马就放外任,起码也是个藩台,比大清的时候当官可容易多了!”廖八爷是旗人,一边用手指蘸着茶水,将掉在桌子上的芝麻黏起来送进嘴里,一边神秘兮兮的道。
“八爷,您那都是老黄历了,半个月之前我就知道了,可是人家要念过洋学堂喝过洋墨水的,像我这样读圣贤书的,已经没人待见了!”一个穿着打补丁长衫的老酸丁长吁短叹道。
“哎,当初我爹要送我去曰本留学,我就舍不得咱老燕京的艾窝窝、芝麻烧饼、焦圈,说啥都不肯去,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要是当年也到曰本去念个野鸡大学,这次没准就在新朝廷弄个次长干干,那可和大清的侍郎、巡抚一般齐的大官,正经八百的二品大员!”一个脸色乌青的遗少拍着桌子,痛心疾首道。
“金三少,您恐怕不是舍不得艾窝窝,是舍不得八大胡同里红姑娘的热被窝吧?”廖八爷打趣道。
“八爷,您就爱开玩笑!”脸色乌青的金三少讪笑道。
“各位,您甭说,这个柴大总统还真舍得,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大官来,谁考上算谁的!这要是搁在当年庆王爷当权那会儿,那得卖多少银子啊!”
“可不是咋的,一个三品的实缺起码就是十多万,这次中央的次长算是二品吧,地方的财政长、民政长、实业局的局长,都是四品朝上的大官吧?六十多个实缺啊!那不得弄个千八百万两?”
帘子被挑开,一股寒风吹了进来,一个山羊胡子的老人拎着一只画眉鸟走了进来。
店小二急忙招呼:“哎呦,萨二爷,您老人家大驾光临,快里面请!”
老人倨傲的将鸟笼子递给小二:“仔细伺候着,这鸟可比你金贵!”
小二点头哈腰道:“那是,萨二爷的鸟可金贵着呢,小的明白???哎,这鸟怎么精神头不济,脑袋耷拉了?”
老人急忙低头看了看:“许是吃多了,得消消食。”
正在喝茶的客人纷纷像老人打招呼,只有脸色乌青的金三少掩嘴窃笑,低声自语:“萨二爷的鸟,脑袋都耷拉了好几十年了,七老八十的东西,能抬起头才怪!”
萨二爷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店小二不待吩咐,就跑出门买回来散发着浓烈泔水味道的豆汁、马蹄烧饼、焦圈:“二爷,您尝尝,还热乎着呢!”
萨二爷尝了一口之后,满意的点点头:“我就喜欢豆汁的这股酸味,这辈子是离不开这一口了。”
众人纷纷附和:“二爷的福气大,您啊,活一百岁是最起码的。”
萨二爷把焦圈夹在马蹄烧饼里,咬的嘎吱响,他吃了两口之后又喝了几口热气腾腾的豆汁,然后笑道:“你们刚才说的,我在门口都听的真真的,你们啊!就是胡说八道。”
“哦,二爷消息灵通,您给说说。”
“是啊,二爷说说,这新朝廷开科举是怎么档子事儿?”
萨二爷很满意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他撅着山羊胡子道:“这事儿啊,和大清开国时候,康熙爷开博学弘儒科是一样的,你们想啊!这新朝廷,新皇上,头一件要干嘛?收天下读书人之心啊!你们别看只有六十个实缺,其实啊,只要去考的,一准都给个功名,拿一份儿俸禄!康熙爷开博学弘儒科的时候,桐城大儒方灵皋不肯应考,地方官把他捆在轿子里送到京师的,这次考试和当年康熙爷开博学弘儒是一码事儿,谁要是去考,就说明和朝廷同心同德,要是死拧着不去赴考,那就说明和朝廷有二心!”
众人恍然大悟:“二爷说的是,这历朝历代甭管是谁当皇上,离了读书人他就玩不转!你别看柴大总统打仗是把好手,北洋也好,小曰本也罢,碰上他都白给,可是这马上能打天下,马上不能治天下!要是读书人和他捣乱,这天下他就坐不稳!”
萨二爷捻着山羊胡子道:“这回,你们明白了吧?我家的大小子,从曰本留学回来之后就在洋行里做事儿,我跟他说了,当买办有什么出息啊?还是要当官才是正途!”
众人频频点头,都说萨二爷说的有道理,当买办哪里能比得上当官体面?再说了,当官不就是最好的买卖吗?放眼天下,最有钱的那些人,李鸿章、盛宣怀、胡雪岩这些人,哪个不是官员?就算是商人,也都是戴着红顶子的官商!
金三少插言道:“二爷,您可是说过,世世代代要替大清守节,不吃这民国的饭。”
萨二爷老脸一红,气哼哼的半晌无语。
在一群长袍马褂的人中,西装革履拄着文明棍的查主笔显得格外突兀,他竖起耳朵听着这些人聊天,过了半晌大喊一声:“伙计,萨二爷的茶钱记在我的账上。”
萨二爷转过头,看见有人替自己付账,笑呵呵的道:“那怎么使得?”
查主笔豪爽的道:“二爷德高望重,官面上的朋友也多,我能替二爷付账,那是修来的福分。”
说完,他端着茶碗走到萨二爷的桌前,低声道:“二爷刚才说,凡是考试的都给个功名,吃一份皇粮,这事儿靠谱吗?”
“靠谱吗?你把那个‘吗’字给我去喽!”萨二爷脸色一沉:“我家二小子在教育部当差,他亲口告诉我的,这还能有假吗?”
查主笔兴奋的脸色涨红:“多谢二爷了,我也试试去,这小报的主笔,我早就当的够够的???我好歹也在曰本读过大学,也有个本科的学历,要是这次真能考上,回头好好的谢谢二爷。”
萨二爷笑道:“您要是考上了,那就是二、三品的大员了,今后小老儿还要靠查爷提携。”
查主笔似乎已经高中魁元,大手一挥把胸脯拍的山响:“好说,都包在兄弟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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