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步外,黄色伞盖下的曹艹同样也在感慨。
尽管在对面的茫茫人海中,曹艹根本无法看到方绍的存在,但他却能深深的感觉得到那宿敌的存在。
时至如今,曹艹彻底的看清楚他曾经不屑一顾,书僮门人出身的敌人,原来竟是那般的可怖。
赤壁之战、陇西之战、关中之战、平阳之战、邺城之战……那一场场令大魏国由强盛走向衰落的战役中,都有这个人的身影,那个暗中左右全局,看不见的一双手。
只是,如今那个影子已经走到前台,要面对面的跟自己决一死战。
这是报仇的时刻,方绍啊方绍,此战若不取你人头,难消我心头之恨!
“进攻!”
宝剑出鞘,向前用力一劈,曹艹那苍老的身躯,用尽全力大声吼出这一声。
令旗如波浪一般扩散开来,随后,各军阵在震耳欲聋的鼓点声中轰然而出,向着对面的汉军阵缓缓推进上前。
中军之中,曹艹在也在缓缓前行,身边的贾诩,依旧是神情平和,仿佛只是看一起提不起精神的烂片而已。
忽然间,那双眯成一道缝的眼睛睁大了许多,遂是指着前方道:“陛下,汉军阵中似乎有所异样。”
曹艹定睛远望,却见汉军阵中烟气袅袅,显然是有火在燃烧。
“有火色,莫非那姓方的想用火箭不成?”曹艹皱眉道。
贾诩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这样的天气,火箭在半空中就要被风扑灭,根本没有半点用处,那个方绍到底是想玩什么花招呢?”
纵使是贾诩,一时间亦无法想透。曹艹便冷哼一声:“平原之上,拼得是真正的实力,就算他想耍花招也无济于事。”
在曹艹的不屑之下,战鼓之声更急,大军的推进速度随之在加快。
而在对面,汉军却并未开动,而是保持着一种御敌的守势。
中军处,方绍骑着白马,远望着魏军徐徐开动,心中的得意愈盛。
在他的眼前,一千余架水炮早已架好,每一架水炮旁边都配备了一锅正在烧开的热水,没办法,在这样严寒的天气,水炮的“弹药”只能现烧现用,所以由此产生的烟火之色也是无法避免的。
方绍开始的时候也担心这样的迹痕会引起曹艹的某种警觉,但是现在看来的话,曹艹是完全没有看破的迹象,这令他悬着的心方始落下。
片刻之后,在轰轰的鼓点声中,魏军前锋距离汉阵已越过两百步的。为了吸引敌军继续逼近,方绍遂按照正常的作战模式,下令以强弩进行第一轮的远程打击。
随着命令的下达,汉军之中,数千张硬弩应声而动,与此同时,对面前进的魏军也发动了弩攻。转眼之中,只听得千鸟齐鸣之声,半空之中,箭如飞蝗,交织成一张遮天盖地的大网。然后,两军阵中,雨打屋檐的叮叮铛铛之声,还有中箭者的嚎叫声便同时而起。
几轮弩箭之后,双方各有死伤,魏军的推进速度愈快,很快进入弓箭的打击范围,于是双方又以弓箭互射,不过,显然两军都早有准备,做了严密的防备,故而这两轮弓弩的远程打击之下,死伤者并不太多。
很快,魏军已逼近七十余,他们的脚步更快,而在最前方却以巨大的铁盾结成一道铁壁,为的是防范汉军诸葛飞弩近距离的闪电暴雨式打击。
很显然,曹艹此回是摸透了汉军的路数,做了充分的准备。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算到方绍的新计策。
眼见敌军已进入水炮的射程,方绍深吸一口气,下达了准备命令。
士卒们应声而动,先用木桶承满滚烫的开水,然后再迅速的灌入水炮的木膛中,在不到一分钟的准备后,一千余架水炮已尽皆灌满。
“喷水!”
中军处的令旗再次摇动,然后,一瞬之间,千余水炮齐发,无数的热水,仿佛一条条白龙一般拔地而起,冲上半空,向着惊恐万状的魏军倾泄而去。
猎猎的北风,极寒的气温,在两种因素的压迫下,水流尚在半空之中就已凉透,然后,数万魏军感受到了冰凉刺骨的滋味,只一瞬间,所有人都变成了落汤之鸡。
冰冷只是初始的折磨,当他们尚未来得及品味刺骨之痛时,水已成冰,将衣甲和手中的兵器,尽数与肌肤冰结成了一起。见得此状的魏卒大惊失色,赶紧手忙脚乱的试图剥落身上的冰片,但已沾住肌肤的冰片稍一用力,便是将皮肉一同剥下,裸露出来的血肉,被随后又倾下的水入侵冻结,更是钻心的痛苦。
只片刻之间,本是士气昂扬的魏军,就变得混乱不堪,嚎叫之声取代了热血的喊杀,掉头还逃代替了前锋。
溃败,只在一瞬之间。
然而,这并非结束,汉军的水炮无休止的喷击,在巨量水流的冲击之下,惊惶万状的魏军中的大多数,他们来不及逃出喷射的范围,便是被尽数冻僵,无法再动弹。
中军的曹艹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他逃过了被冻成冰雕的惨烈,不幸的却是他目瞪口呆的,亲眼目睹了自己仅剩下的一点家底,还尚未与敌人交战,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毁于一旦。
“方绍,方绍……”曹艹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方绍的名字,语气之中极尽愤恨,还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奈。
几轮水击彻底击溃魏军之后,水击停止,汉军转守为攻,在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汉军如潮水般杀出,当先者,正是由姜维率领的五千铁骑。
汉军如摧枯拉朽一般,轻易的撕破了魏军“冰冻”的防线,被冻得无力动弹的魏军,只能任由汉军宰杀,本是冰封的雪原,转眼已为鲜血赤染。
此刻的曹艹已无力回天,只能夹杂在败军之中仓皇的南逃,而在身后,雪与土的尘雾正如沙暴一般飞快的卷来,那是汉军的铁骑在迫近,那沙暴所过一片,残逃的魏卒尽被碾碎。
身边的将士渐渐凋零,而在大败的打击下,曹艹的身心已是虚弱之极,眼见身后汉军越来越近,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彻彻底底的输了,再逃下去,只会跟其余的士兵一样,屈辱的死在乱军之中。
于是,他索姓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整理好衣冠,面对着北面席地而坐,双目微合,坐待敌人的逼近。
在这样一个大厦将倾的时刻,已没有人顾得到皇帝的生死,当曹艹选择留下来时,甚至没人去劝阻一下,惶恐的魏军将士,只是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不顾一切的南逃。
几分钟后,汉军的铁骑洪流杀至,在沿途宰杀了那些不幸的魏卒之后,却被席地而坐的曹艹挡住了去路。
大多的汉军并不识得曹艹的面目,但这样一个席地而坐,全然不惧的人,自然令他们生出些许畏惧与好奇,聪明的人或许已经猜到了此人的身份,于是,几百号人将他团团围住,却没有人敢上前妄动。
过不多时,围团让开一条路来,姜维手持着沾血的银枪驱马入围,枪刃之上尚在滴落着冒着热气的温血,但血一落地,迅速的就冻结成冰。
姜维的脸上没的好奇与畏惧,只有杀戮之后的兴奋,那布满血丝的双目在那席地而坐的人身上扫来扫去,突然间迸发出了难于抑制的惊喜与兴奋。
“你,就是曹艹吧?”他怀着欣喜,试探姓的问道。
曹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那年轻的汉将,不以为然的问道:“方绍在哪里,我要见一见他。”
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必是曹艹无疑了。
生擒魏国的皇帝,一代枭雄曹艹,这注定将是载入史册的奇功,此刻的姜维,眼前俨然已浮现出那无比荣耀的画面。
纵使你曾经如何了不起,今曰,也不过是我姜维的俘虏而已,真是不知好歹。
姜维遂收起那份狂喜,冷笑道:“我家大司马现在没空见你,来呀,押解此人回营。”
姜维拨马而回,毫不理会身后脸色铁青的曹艹,抬头远望北面,战斗尚在继续。
并非所有的魏军都不堪一击,在崩溃的时刻,于禁所指挥的万余兵马,尚在做着最后的抵抗。不过,这万余残兵并不在姜维的眼里,他的目标只有曹艹的一人,故而率军从旁擦过,将于禁留后了随后跟上的步军。
而此时,当曹艹被俘之时,于禁手下的兵马已被杀七零八落,四周不到千余残兵,正被两万多汉国步军围攻。
在他血染征袍,将冲上来的汉军斩落时,在不远处,一名年轻的汉将,亦在浴血厮杀,冲开敌群,向着于禁杀来。
那汉将正是邓艾。
当先破敌,擒杀曹艹的巨大功劳被方绍安排给了姜维,邓艾的心里自然是憋着一股气。而当用杀戮将心头之气稍消之时,他猛然间发现了敌军中的那名武艺不凡的将领。
‘此人看来是员大将,既然首功与我无缘分,那就斩杀此人,多少捞点功劳吧。’
杀意已下,邓艾纵马狂奔,一柄带血的长枪,犹如一道红色的闪电,直取于禁面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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