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燕土的南火,制造出的麻烦远不止于掠劫、杀人、分城,真正让燕人头疼不已的是南火的位置:宋阳的队伍,一直在燕国西疆出没。
放在以前,无所谓的。可今时今曰,大燕的远征军在仁喀陷入困境,与回鹘人作战、与当地藩主敌对,这支庞大军队很需要国内的支援。无论是物资补给、或者援兵部队,燕人想要把支援送上高原,自然得从西疆经过。
这一来,燕西的运输通道就陡然变得重要起来,在外的远征军能否对付得了回鹘、能否在敌境中打出一片天地,很大程度都取决于这条大动脉是否通畅。
可是有宋阳在,燕人又岂能‘通畅’得起来?南火神出鬼没,时而分散开来各自去打击目标、时而凝聚一处掀起一场大战,给燕国对远征军的补给运输惹来了无数麻烦和无数损失。
回鹘于仁喀与燕军缠斗,南火于燕西冲杀、捣乱,干扰燕人的补给运输,两处战局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这是瓷娃娃的计较,也是她说动大可汗配合宋阳行动的原因之一。
宋阳想要来燕国发疯,她拦不住也不会去拦,但她会竭尽所能,把乱局梳理的清晰一些,让南火漫无目的的报仇泄愤变成于大局有利的军事配合。
此时,瓷娃娃刚刚从回鹘归来,汇合了南火。
景泰当然不能容忍南火的无法无天,早就传下严令围剿,而这个时候就看出帛先生的本事了,当年的常廷卫欲孽、始终蛰伏没有大动作的谢门走狗全力发动,军情好像雪片似的汇聚到帛先生手中,西疆燕国驻军的一举一动都落于他的眼中,是以南火总能抢先一步,躲过敌人的反扑,且还有过一次围点打援的经典战事。
不用问的,为了追查南火下落,景泰也派出了他的武夷卫,可惜,这一次两卫的较量,武夷卫又告惨败,到了现在诸葛小玉甚至连南火到底有多少人都还没弄清楚,这让景泰如何能够不怒!
皇帝暴跳如雷,小虫子一溜烟地跑去后宫密殿请国师来救火,不料国师摇了摇头:“已经怒火中烧,最好的办法就是发泄出来,我若赶去,他就会强忍,反而害处更大。”
直到景泰杀过人、砸过家具、怒火渐渐平息后,国师才起身去见他,也没有多劝什么,只是行针用药助皇帝平复燥气、修补这一场大怒对身体带来的伤害。
景泰浅浅地说了一觉,再张开眼睛时天色已暗,国师没有离开,就坐在床前。见他醒来,国师轻声问:“怎样?”
“无妨了。”景泰起身,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不住的很,又胡乱发脾气,没的让你担心。”
“战况不利,难免愤懑,这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任谁都不是那龛中的泥巴佛,都会有脾气情绪,正常的。不过……”
国师给儿子递上了一杯药茶,口中的话也随之稍停了片刻,才继续道:“想一统天下,本来就不是件容易事,不可能一帆风顺的,即便事先有完全准备,也难免会遇到各种状况,搞得人焦头烂额,何况称雄中土这么大的题目,又怎么可能提前做好所有准备。但是转个身再想一想呢,就是因为它难,所以才有趣;就是因为它麻烦,所以才来劲…人生在世,撑破了天不过区区百年,这么短的时间里,又能做成几件事情?你我算是走运的,有这个机会去征服世界逐鹿天下……所以呵,放松心思,别被一点点小局面困住、更别被那个结果困住,这才能玩得过瘾、活得痛快!我们在这大海中游泳,越游越远,能够抵达对岸固然值得开心,可单单这场畅游,又何尝不是一场大快活。”
一旦发怒就不要压抑,如此对身体的伤害最小,可是最小的伤害也还是伤害,真正治本的法子只在于:不生气。
国师在教景泰‘不生气’,短短几句话里,藏得住他的洒脱大方,藏不住他对儿子的一番苦心。
这世上唯一能让景泰真正听得进去的话,只出于燕不太好,又得让你独自当家了。”
景泰笑着摇头,两个字回答:“放心。”
国师不再多说什么,离开寝宫去收拾东西准备远行,走之前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暂停脚步、转回头对景泰道:“对了,过一阵稻草会来睛城,给你送来两颗番子人头,一个是叫做墨脱的藩主,另颗是个活佛,唤作仁勒。”
燕起来,来自南理的两封信算是‘取长补短’了,丰隆皇帝不确定小小酥就是宋阳的儿子,对此只是一带而过,信中着重强调的是天书的结果;而左丞相的信恰恰相反,对天书之事并无定论只是略略提了下,但对于小小酥的身份、模样可都做了细致说明。
突然有了个儿子,还有苏杭仍在人间、如今平安归来,又难怪宋阳要戒杀三天,他是在庆祝吧!
不过这三天只是不杀人,并非不做事,宋阳试探过郑转,但蝉夜叉的主将对东海小岛的事情全不知情,更毋论那个‘柒伍叁’的结果。
宋阳有个儿子?瓷娃娃想笑,不过觉得自己不该跟着高兴;至于别扭郁郁,也真的谈不上。有关一品擂的所有过程,她早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谢孜濯知道苏杭,那个当千万燕人面前、伸手指了指宋阳、然后对城头景泰笑道‘我喜欢他’的女子呵。
曾经,她挺羡慕苏杭的,羡慕她能有这样一个藐视万人、只看宋阳的机会。
如今这个女子带着他的儿子回来了。谢孜濯想了想,然后抻了个懒腰,终于还是笑了。
这个时候有小狗通报,又有新的军情传到,是南理的状况。
可以说,现在的南火和南理没太多关系了,面对共同的敌人,但是大家各自为战,两处战场没什么关联,更谈不到协同作战,有关南理的军情对南火并不重要。那方的军报,对谢孜濯而言只是用来判断大局的一个‘条件项’而已。
不过这一次谢孜濯看过军报后,迅速就皱起了眉头……军报记载的,是镇西王在南方集结残兵和周边青壮,准备做殊死反抗的事情。
放下军报,谢孜濯又重新拿起了丰隆和左丞相的书信。除了天书和儿子,两封信上还都提到了另个人、另件事:琥珀出山、生番躁动。
跟着垂下头开始久久思索……
好半晌过去,瓷娃娃重新抬头问帛夫人:“我们和傅程还有联系么?”
帛夫人面露迷惘:“傅程?”
谢孜濯点头、提醒:“燕国的一个将军,是一个兵马大营的主将,驻扎在红瑶城附近,我记得那只大营叫做‘镇庆’,后来他领兵造反作乱红瑶,想绑架南理使团去换他义父。”
经她提醒帛夫人才回忆起来,镇庆造反后,谢门走狗也给他们帮过些忙,不过这支队伍规模有限,难以掀起什么风浪,再就是镇庆利用当时国师与皇帝的假矛盾,打出了‘景泰屠杀佛徒天怒人怨、镇庆全力支持国师’的造反旗号,后来国师‘叛国’事发,镇庆也跟着一起丢了‘人气’,又吃了个败仗,就此偃旗息鼓,与谢门走狗也不再联系。
帛夫人的记姓也不差,很快回想起了大概经过,报于谢孜濯。现在双方已经没有联系了,镇庆是不是还在都是未可知的事情。
谢孜濯点了点头:“找找看吧,死了就算了,如果还活着、还有人的话…可能会有用。”
帛夫人又问了怪话:“什么味道的?”
谢门走狗身上的担子不轻,做事的时候自然得分个轻重缓急,门内以‘酸甜苦辣’来标志事情的重要程度,酸为最轻可以暂放,辣则最重,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甜得发苦。”瓷娃娃应了句,声音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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