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禀就站在小活佛身后,满面恭谦、目光低垂,和这座高高礼台上其他上师全无区别。
十根‘牵针’都很短,尚不及蜜尾针,分别没入小活佛后脑、后颈要穴,针尾延展住透明长丝,没入天禀宽大的衣袖内、牢牢绑缚于他的十指上,悬丝牵针,门内的高深手段,这样一来他不用去碰触小活佛,就能控制娃娃的表情和嘴巴开阖。
除了周围的师兄弟,在场千万人里没有谁能发现天禀,台下的云完,否则内息立刻入岔逆行,反噬猛烈,此刻就算他想停也停不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只差最后两个字,只要能顺利说完,他就赢了。
第六字吐出,僧侣们依旧虔诚、信徒们继续欢笑,天禀体若筛糠,拼出最大的力气做邪音强撑,果不其然,随他一起开口的,那个苍老声音也骤然猛烈,好似洪钟大吕,一字如锥狠扎入耳,天禀真就觉得眼前金光乱窜,脑海中爆起嘭的一声闷响,丹田中仿佛千百柄锯齿小刀在乱冲乱闯,辛苦修炼来的内劲轰然散碎,逆境毁脉倒冲三关。
第六字里,天禀邪音告破,走火入魔逆血攻心,完全无法忍受的剧痛,让‘小活佛’的最后一字咒言猛地变成了撕心裂肺地惨叫,天禀突兀喷出一口鲜血,脸上筋肉抽搐四肢混乱挥舞。
神智不在,疯魔入体,活不了太久了。
但是还不等旁人明白怎么回事,随着天禀走火入魔,另一件让所有人都魂飞魄散的事情同时发生,本来笑呵呵的小活佛,忽然发出半声哭号,旋即七窍里鲜血飚溅,小小的一颗头颅一下子被撑裂开一个大口子,直接从金座上栽倒在地,命丧当场!
没有一丝征兆,惨祸突然发生。
台上、台前所有人都惊呆了,而远处的信徒还不知惨祸突降,犹自欢腾热烈地唱出最后一字,旋即开始大声欢呼……乌达只觉得入坠冰窖,从身体发肤到五脏六腑都一片冰冷,心中所想只有两个字:完了。
如此惨烈的死法,小活佛丧命在所有人眼前,无尽吉祥转眼变作天大噩耗!
小活佛,竟然,死了。
之前国师做下的所有功夫,造出的所有异象全都化为乌有,这场灵童升座的盛大庆典,也从振作鼓变成了丧魂钟。
完了,一切都完了。
想要瞒住消息,除非杀死这圣城中的所有人,这又怎么可能啊!
平曰里心机深沉应变奇快的乌达彻底被眼前惨象击懵,愣在当堂,一字也说不出来,一步都迈不出去。
倒是稻草的反应更快,小活佛的头颅都裂开了,不可能再有的救,他闪身抢到天禀身前,沉声追问:“怎么回事?”
天禀疯了,就算国师亲至也没办法让他再有片刻清醒,即便他能醒过来,也照样没有丝毫作用,他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天禀笑,咯咯咯地笑着,口中依依呀呀地胡言乱语,根本不理会他。
混迹于信徒中的‘凶手’,云谎的,几个僧侣对望一眼,每个人都一样的表情,脸色铁青、目光怨毒。
旁边的稻草暗叹了一声,事情越来越糟,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趁着身边僧侣把注意力放在天禀身上时,稻草猛地一挣,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按住他的两个武士同时闷哼一声,心口鲜血溅出同时毙命,稻草身轻如燕扑下高台。
密宗老僧怒斥手下追缉,乌达则暗中打出几个手势,传令周围的心腹全力掩护、救助稻草,而这个时候,台下不知是谁,忽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哭,旋即整座人群放声大哭,片刻的功夫过去,圣城内外悲声汇聚,哭声震天。
九月初十,吐蕃小活佛死于升座大典,两个汉人‘凶手’一逃脱,另一走火入魔,发疯不久后便气绝身亡。城中信徒被疏散一空,云顶活佛由无鱼背着,随人群一起撤出险地。
燕顶、乌达用来维系平衡、暂时镇压内患、提振高原士气的最后一个手段,非但没能起到作用,反而更催生了恶果,有关典礼、护卫的所有事情都是乌达一手安排的,小活佛惨死时身边竟然有燕人出现、再加上前任活佛暴毙时的种种未解疑点,乌达陷入风暴中心难以自拔。柴措答塔内部的诸多势力也开始从暗斗专为明争,有的为了乱中自保、有的则是为了乱中争胜。
之后不到一个月,吐蕃人再遭当头喝棒,南境大城多兰被洪水吞没,城中数万兵马一扫而空,南火大捷。
南境多兰城的洪灾,与北线天关的遭遇如出一辙。
雪上加霜,不是多兰这一座城池的损失,也不是城中几万士兵的伤亡,重点在于,在吐蕃人看来,那莫名其妙的洪水,怕是真的来自于神罚吧!又是摧心一战。
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吐蕃两位活佛先后暴毙;东进大燕的军队一去不还、南侵南理的雄兵全军覆灭;北两座要塞遭遇天谴。如今的措答塔内斗不休,摇摇欲坠;吐蕃各部人心惶惶,大小藩主拥兵自重,有的还在观望,有的已经选好了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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