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一屁股坐在曾经属于瓦拉格,现在却属于他的王座上,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露出忧虑的神色,他看着一脸谄媚的瓦拉格,叹了一口气:“我的阿克苏姆王,你这次可是损人不利已了。”
瓦拉格莫名其妙,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大王何出此言?”
“你不要被外面的真相给骗了,涂虎再利害,能杀几个人?十万萨珊人啊,阿尔达希尔这老东西还真是看得起我,大概把国内的主力都给带来了吧。”孙绍唉声叹气的说道:“如果我不在阿克苏姆城,你大不了投降他便是了,也不会被大军围城,现在我固然跑不了,你也得跟着受累,你说是不是损人不利已?”
瓦拉格心里得意,脸上却有些尴尬,他拍了拍胸脯:“大王这说的是哪里话,有大王的一万精锐,再加上我们阿克苏姆人,足有两万多人守城,就算萨珊人全来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能攻破阿克苏姆城不成?大王放心,这几个月我在诸位将军的帮助下整修城墙,阿克苏姆城现在很坚固,再加上我们有充足的粮食和水源,就算萨珊人围上两年也不会有问题。有两年时间,就算是从越国调援兵,应该也到了吧。”
“也只有如此了。”孙绍揉着眉心,愁容不减的嘟囔道:“早知道萨珊人来这么多,还是应该先避避风头才是。”
瓦拉格暗自冷笑了两声,又安慰了两句,这才退出宫去,回到自己的住所,他依然保持着严肃的表情,直到进了密室,他露出了笑容,刚才的温顺变成了狠厉。给自己倒了一杯手握在手里,他在狭长的密室里来回踱着步,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着。
“可恶的罗马人,居然把我的阿克苏姆国送给越人。可恶的越人,占着我的阿克苏姆不走,嘿嘿,想不到啊,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看我不让你把吞下去的好处连皮带骨的全还给我。罗马皇帝?哼!真是没用,居然被一个蛮子砍了脑袋,越王?看你这次还怎么英明,援军?哈哈哈……”
瓦拉格越想越高兴,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一屁股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将脑袋搁在椅背上,仰着脸看着修饰得很精美的屋解围了。
呵呵呵……他还想蒙我。瓦拉格得意的轻笑起来。越王啊越王,你只担心城外,却不知道城内更危险,你当真以为阿克苏姆无隙可击吗?不错,如果没有我,阿克苏姆城可能真的无隙可击,萨珊人再强大,急切之间也别想攻破城池,可是你忘了,你夺了我的国,我怎么可能还效忠你呢?就让你得意吧,等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这些天的感受,将我受到的屈辱百倍的回报在你的身上。
一想到那一刻,瓦拉格便有些按捺不住的在密室里踱起了步。
半个月过后,阿尔达希尔准备好了攻城器械,也得到了沙普尔的回报。海面上出现了越国的战船,但是经过几次小规模的接触,他们发现了沙普尔率领的轻骑兵,不敢对阵,一直停留在海边没有上岸,等待大批援军的到来,看样子短期之内很难有什么大规模的战斗。
阿尔达希尔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他立刻下令攻城,先给城里一个下马威,挽回阿尔法之死带来的颓丧。他把八万大军四面排开,同时展开攻击,一旦发现哪一个门防守比较薄弱,就立刻率领重兵压上。
随着悠扬的号角声此起彼伏,传令兵往来飞奔,奴隶们精赤着上身,露出油亮的肌肉,吼着整齐的号子,将一架架高大的抛石机推到了阵前。弓箭手们站在射程以外,蓄势待发,负责攻城的士卒远远的打量着城头,压制着心头的紧张和恐惧。
孙绍坐在最高的城墙上,举着千里眼,透过一张张悬挂着的木幔打量着远处的阿尔达希尔。这些木幔是匠师们刚刚研发出来的,专门为了对付抛石机,凡是要紧的建筑所在,外面都挂上了这样的木幔,有的还不上一层,看起来就象是给阿克苏姆城披上了一件木甲一般。
“萨珊人一定是想一战破城啊,架势摆得不小。”孙绍调侃道。
凑在他身边的瓦拉格陪着笑道:“我看他们是梦想,有大王坐镇,阿克苏姆城固若……那什么汤?”
“固若金汤。”孙绍含笑补充道。
“臣真是愚笨,这个词到现在也没学会。”瓦拉格惭愧的说道。
“瓦拉格,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的汉语水平已经很不错了。”孙绍哈哈一笑,指了指那边士卒道:“你要知道,就算是我汉人之中,能够知道这个词的人也不是很多。你啊,算是个有学问的了。”
“多谢大王夸奖。”瓦拉格笑得越发开心,指着城外的萨珊人说:“臣今天就陪大王在这里,看看我们越人是如何将萨珊人打得头破血流的。”
“好,很好。”孙绍非常满意的连连点头,看向瓦拉格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赏和欣慰,而瓦拉格也越发的恭敬了。
号角声越来越急,萨珊弓箭手在号角声中缓缓向前,走在最前面的是一排巨盾,每面巨盾都有一人高,由两个士卒抬着,弓箭手就躲在巨盾的后面,小心的向城墙接近。为了掩护他们,已经就位的抛石机开始轰鸣,将一枚枚浸了油的草球射上了天空,在蔚蓝的天空划出一道道烈焰,有如天雷一般向城中飞来。
“准备!”丁奉摆摆手,镇定自若的下达了命令。令旗兵挥动手中的令旗,鼓手甩开双臂,敲响了巨型牛皮战鼓,低沉的鼓声在阿克苏姆城上空回响,城头的士卒各就各位,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死死的盯住越来越近的敌人。城下的百姓纷纷躲到指定的角落里,以免被飞来的火球击中。
“轰!”火球接二连三的撞在了蒙了生牛皮、涂了湿泥的木幔上,木幔被冲得剧烈的摇晃起来,让人十分担心它会被撞碎,但是它们却神奇般的完好无损,只是晃了几下,又落了回去,而那些撞中了木幔的火球被卸去了部分力道,虽然有些还是撞上了城墙或建筑物,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只是炸裂开来,火星四射。城下准备好的百姓们立刻上前清理那些可能引起火灾的地方。阿克苏姆城以土墙和石墙为主,木质结构并不多,大部分房屋也被保护起来,所以街道上虽然看起来到处是火苗,但危险姓却并不大。
孙绍向城中观察了一阵,见那些百姓虽然忙,却并不乱,不免暗自点头,阿克苏姆人到底是打惯了仗的,这种心理素质可不是一般的好,比起那些过惯了太平曰子的人强了不是一点两点。
“瓦拉格,阿克苏姆人非常镇定啊,你有功。”孙绍亲昵的拍拍瓦拉格的肩膀。
“都是大王英明。”瓦拉格转眼又冲着涂虎点了点头:“还有涂将军的神勇,百姓们这才安心啊。”
“其实啊。”孙绍从案上拿起一杯酒,有滋有味的品了品,很神秘的对瓦拉格说:“我不怕萨珊人攻城,我怕是的萨珊人不攻城。”
瓦拉格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说道:“大王这是何意?为什么不怕萨珊人攻城,反怕萨珊人不攻城?”
“你看,我们有这么多精锐士卒,还有这么多的百姓支持,阿克苏姆城还怕谁?他攻城,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反倒是他们的损失很大,攻不下城,士气又会受打击,时间一长,他还支撑得住吗?打上几个月,他连城墙都摸不着,只能退兵了事,这围也就算解了,所以说我不怕他攻城。如果他不攻城,一直就这么围着,那才是个麻烦事,你想,我就这些兵力,又没有骑兵,出城野战那就输定了,不出城,又伤不了他的筋骨,两人只能这么耗着,什么时候才能解围?”
瓦拉格眉梢一动,心中暗笑,果然他没有指望援兵,只能靠自己了。照这么一说,萨珊人攻城倒的确对他有利,别的不说,就看那些木幔,他原本以为这些连风都吹得动的东西没什么用的,但是现在看来,对付抛石机抛出来的火球还真是有效,至少克制了一半的威力。只是孙绍大概想不到,他这么做虽然保全了阿克苏姆城,却保不住他自己的命。
“大王说得果然有道理,不过,萨珊人肯定想不到这些。”
“哈哈哈,这些蛮子,哪里懂得这些道理。”孙绍意气风发的指了指城外,“马上让你看看我的守城弩发威时是什么样子。”
瓦拉格沿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城墙上安装的十几架守城弩正在调整方向,弩手们伏在弩臂前,把眼睛套在一个千里眼里,仔细的校正着方向,过了片刻,十几个观察手都退回原位,举起了手中的绿色三角旗,城楼上负责指挥的强弩校尉一声大喝,猛的挥下了手中的令旗,十几架守城弩前的弩手同时举起了手中巨大的木锤,全力下击。
几乎是同一声巨响,十几支如长矛一般的弩箭带着残影飞了出去,弩弦的轰鸣声犹然在耳,弩箭已经飞出了几十步远,然后转头朝下,直扑萨珊人阵中的几架抛石机。瓦拉格注意到,这十几架守城弩并没有各自为战,他们似乎已经安排好了,大概三四架守城弩对准同一个目标,配合得十分默契。
就在瓦拉格猜想他们的用意时,十几枝弩箭已经飞到了抛机石前,近一半的弩箭直接射中了目标,其他的也离目标偏差并不太远。击中目标的弩箭突然冒出了一团火焰,紧接着抛石机就着起火来,而那些射到了抛石机附近的弩箭也同样起了火,萨珊人的阵中顿时一阵慌乱,攻击的节奏受到了大受影响。而城头的守军却大受鼓舞,他们纷纷调整方向,转换下一个目标。
“大……大王,为什么……会起火?”瓦拉格惊讶的说道。
“秘密。”孙绍神秘兮兮的说道:“这是专门为萨珊人准备的天火,你看着吧,我要让阿尔达希尔吃尽苦头。”
瓦拉格见孙绍不说,也不敢多打听,只好暗自留心。看来自己对越人的事情还是了解得不多,决定暂缓一步和萨珊人联系还是对的,等萨珊人被越人打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自己再给他们消息,那才叫值钱呢。
萨珊人被城中的反击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一下子就损了几架抛石机,好在他们的抛石机数量多,损失几架对他们来说影响并不大,在镇抚住了奴隶们忙乱的情绪后,他们换下了被击中的抛石机,推上新的继续发射,一个接一个的火球飞入城中。
阿尔达希尔一直在注视着城里的反应,他觉得有些不对头。那些火球打在城墙上火花四溅,看起来很威猛,但是他知道,这些只是好看而已,火再大,也伤不了城墙分毫,反而会给后面攻城的士卒造成麻烦,他寄予厚望的是那些飞入城中的火球,如果能在城中引起大火,或者击毁一些主要的建筑物,特别是王宫,就会给城中带来恐慌,同时也能摧毁那些适宜做暸望点的高地,影响城中对整体局势的观察。但是现在已经进攻了好半天,飞进城中的火球没有三百也有二百,可是城中却一直没有看到起火的迹象,而最高的王宫也安然无恙。
难道是那些被打得摇晃不起的东西起了作用?那究竟是什么,居然能挡得住抛石机抛出的火球?阿尔达希尔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他看向被木幔遮得严严实实的王宫,他知道孙绍一定就在那里看着他,也许现在他的脸上还挂着得意的微笑,可是他却无法可想。
就在阿尔达希尔沉思的时候,弓箭手在巨盾的掩护下已经走进了射程,他们放下木盾,在号角声中拉开了手中的弓箭,向城中发射弓箭。
萨珊人以骑兵称雄,最强大的是重甲骑兵,而重甲骑兵是不射箭的,他们依靠的是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击溃对方的阵势,特别是面对罗马人的步兵方阵时最奏效。轻骑兵以从属部落的雇佣兵为主,他们使用的是骑弓,射程在六七十步左右,主要起搔扰对方的作用,为重甲骑兵冲阵创造机会。步兵在萨珊人的编制中是辅助兵种,平时都做一些后勤工作,上阵的机会并不多,像今天这样做为攻城的主力首发的机会并不多,他们配备的大多也只是手持弓,射程最多在百步左右,要想攻击到城头的敌人,他们必须在巨盾的掩护下尽量靠近城墙。
而他们显然没有想到,在守城方面是专家的汉人眼里,以这样的弓箭手进行攻击那简直太儿戏了,要知道城头的守军手中最差的也是射程在一百二十步左右的三石弩,五石、六石的弩也不在少数,就连夸张的十石弩都有几十架,双方在射程上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
更重要的是,越国的弩全是经过马钧等人改进的连弩,在无数的战斗中已经证实了其强悍的战斗力,而今天,这些连弩就要让萨珊人知道什么叫守城利器。
看着萨珊弓箭手进入了射程,丁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狞笑,他一摆手,对虞安喝了一声:“传令,所有的弓弩手进行梯队连射。”
“喏。”虞安白净的脸上也露出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戾气,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彩旗。
看到城楼上的信号,城头同时响起了十几声厉啸:“弓弩手,准备——”
早已经跃跃欲试的弓弩手们屏住了呼吸,手指搭上了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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