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
王朴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神思不属。
孙传庭皱眉问道:“小子,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王朴沉吟道,“明天我得去一趟阳明大学,给学员们讲一堂课。”
“讲课?”孙传庭困惑地道,“你想讲课应该去陆军军官大学,去阳明大学做什么?”
“不。”王朴摆了摆头,说道,“这堂课我必须得讲。”
王朴是铁了心要改变大明帝国的政治体制,皇帝读才的弊端实在是太大了,不管是延续朱家的皇脉,还是王朴篡权,谁也不能保证两家的子孙永远都是英明有为的人君,万一遇上个暴君怎么办?
王朴是铁了心要把大明带进君主立宪的轨道,而要实现这个政治目标,阳明大学的学员就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王朴要以阳明大学的毕业学员为基础构成新的统治阶层,这个统治阶层必须和以前的士大夫阶层有着本质的区别!
所以王朴要讲这堂课,他必须亲自奠定阳明大学的政治思想基础,从而保证阳明大学培养出来的学员不是头脑迂腐,只知道三纲五常的保皇派酸儒,王朴需要的是一个全新的绝不迷信君权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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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曰,阳明大学大礼堂。
王朴衣冠楚楚高踞演讲台,台下,阳明大学的五百名学员以及五十名教习正襟危坐,这五百名学员都是从江南各省挑选出来的年轻秀才,当初孙传庭挑选学员时只有一个宗旨,那就是得有一定的文化基础,但受儒家思想影响不深。
至于那五十名教习,却都是信奉心学的饱学之士。
王朴目光灼灼地扫视礼堂里的师生一周,大声问道:“有没有人能够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三纲五常?”
有学员当即起立应道:“三纲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即仁义礼智信。”
“好。”王朴点了点头,又道,“那么你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三纲是什么意思?”
学员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意思是说大臣要绝对服从于君王,儿子要绝对服从于父亲,妻子要绝对服从于丈夫,当然,这三纲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当君王、父王和丈夫的,也要对臣子、儿子、妻子做出表率。”
王朴道:“如果当丈夫的不能做出表率,如果这个丈夫是个赌徒,他在赌馆里输光了所有家产,又把自己的妻子典给了别人,按照三纲之义,当妻子是不是仍然要绝对服从于丈夫,心甘情愿地给跟着别的男人走呢?”
“这个……”学员犹豫了一下,应道,“按照三纲教义,应是如此。”
王朴又道:“如果当父亲的不能做出表率,如果这个父亲是个恶棍,因为多喝了几杯酒狂姓大发,要不分缘由把儿子给活活打死,按照三纲之义,当儿子的是不是仍然要绝对服从于父亲,不能还反,不能反抗,任由父亲活活打死呢?”
“这……”
“如果当君王的不能做出表率,如果这个君王是个暴君,因为贪恋美色结果要把全天下的美女都收进宫中,按照三纲之义,当臣子的是不是仍然要绝对服从于君王,真的把全天下的美女都抢进宫里呢?”
学员无言以对。
有位教习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反驳道:“王爷,在下虽然也反对三纲五常,不过对王爷的曲解却是不敢苟同。”
“哦?”王朴淡然道,“不知先生有何高见哪?”
教员道:“朱子所提倡的三纲五常,其精髓在于教化,即提倡世人按照教义去做,而没有任何强制的意思,另外,三纲五常其教义是包含有两方面意思的,一方面教化臣子、儿子和妻子,但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在教化君王、父亲和丈夫呢?”
“不,先生你错了!”王朴肃然道,“三纲的原义也许正如先生所说,可现实的实际情形却绝非如此!现实的情形是三纲教义只对妻子、儿子和臣子有约束力,已经成了丈夫、父亲和君王维持其权威的工具!”
教员急道:“话不能这么说……”
“为什么不能这么说?”王朴抢白道,“妻子如果不从丈夫即为不义,儿子如果不从父亲即为不孝,臣子如果不从君王即为不忠,可如果是丈夫冤枉了妻子呢?如果是父亲冤枉了儿子呢?如果是君王冤枉了臣子呢?是不忠、不孝还是不义?不,都不是,即便是妻子、儿子、臣子屈死了,冤死了,按照三纲教义,当丈夫、父亲和君王的也不会落下任何骂名,更不会受到任何惩罚!这位先生,本王说的是事实吗?”
教员皱眉道:“这的确是事实,可是……”
“没什么可是!”王朴大手一挥,朗声道,“不管是君王还是臣子,不管是父亲还是儿子,不管是丈夫还是妻子,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对的就是对的,就应该得到支持,错的就是错的,就应该受到惩罚!所以,三纲教义完全就是扯蛋,它根本就不配成为世俗道德的评判标准,世俗道德的评判标准只有也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大明律!”
“不管是君王、父亲还是丈夫,谁要是触犯了大明律他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妻子没必要绝对服从于丈夫,儿子也不必绝对服从于父亲,臣子更不必绝对服从于君王,但是,所有人都必须绝对服从于大明律!”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大明律面前,人和人都是平等的!就算是当今万岁爷杀了人,他也得给别人偿命!”
石破天惊!
王朴这句话就像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湖水,霎时激起滔天巨浪,阳明大学的教员和学员霎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吃惊吗?”王朴大声道,“完全不必吃惊,在这个世界上至高无上的权威只有一个,这个权威不是本王,不是内阁,也不是万岁爷,它就是大明律!大明律是神圣不容侵犯的,谁要是触犯了大明律,他就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王朴这些话其实就是在向旧有的皇权宣战了!
王朴说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要在阳明大学的学员心中确立大明律的神圣地位,当大明律在这些学员心中的地位超越了皇权之后,当这些学员逐渐成长为大明政坛的中坚力量之后,君主立宪才会变得水到渠成,那时候皇权就会被彻底架空,并且以宪法的形式确定下来。
大明律就是大明帝国的宪法,只有确定了宪法的神圣姓,大明帝国的政治体制才不会在王朴死后出现反复,君主立宪的政体才可能延续下去。
王朴大手一挥,朗声说道:“从现在开始,大明律就是阳明大学各学院的必修课,谁要是没能修完大明律就不得毕业!”
王朴一句话,大明律作为阳明大学所有学科必修的思想政治课的地位就这么确定了。
“现在再来说说五常。”王朴又道,“也就是仁义礼智信,谁能解释一下,仁义礼智信是什么意思?”
当即有学员起立回答。
“仁者,易也,凡事不能只想着自己,多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替别人考虑,做事为人为己,即为仁,简言之,能爱人即为仁。”
“义者,在别人有难时出手出手,帮人一把,即为义。”
“礼者,示人以曲也,己弯腰则人高,对他们即为有礼,因此敬人即为礼。”
“智者,知道曰常的东西也,把平时生活中的道理琢磨透了,就叫智。”
“信者,人言也,言而有信即为信。”
王朴连连摆手,示意起立的学员落座,这才接着说道:“智和信应该提倡,这没什么好说的,今天本王要说的是仁义礼!先说说这仁,凡事不能只想着自己,多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替别人考虑,能爱人即为仁,可本王要说的是,这他妈的都是扯蛋!”
“我们的祖先都是这么做的,汉时对匈奴、乌桓、鲜卑,唐时对突厥,宋时对契丹、女真、西夏,还有本朝对建奴,我们从来都是设身处地为异族着想,替异族考虑,异族没有文字,我们教他们学会文字,异族没有文明,我们输出文明,异族没有栖息地,我们把水草丰美的栖息地让给他们繁衍生活,我们爱他们,拿出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他们……”
“可是这些异族呢?他们爱过我们吗?我们给他们最好的东西,可他们还给我们的不是感恩图报,不是友谊欢笑,而是铁蹄和屠刀啊!自前汉至今,有多少汉人惨死在我们曾经爱过、帮助过的异族手里?当我们强大时,我们爱他们,帮助他们,可是当我们积弱时,他们根本就不爱我们,更没有来帮助我们,他们只想屠杀、蹂躏我们哪!”
“仁爱,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就为了仁爱这两个字,多少汉人先民流尽了鲜血,多少汉从先民受尽了苦楚,多少汉人先民成了异族口中的军粮哪!现在你们该明白了,这仁爱就他妈的是扯蛋!”
“还有这义,在别人有难时出手相助,即为义。”
“当周围弱小的异族有难时,我们经常出手相助,可是当我们汉人有难的时候,这些异族可曾出手来帮助过我们?没有啊!自秦汉以来,不是只有一个两个异族这么做,而是所有的异族都这么做啊。”
“既然是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对这些异族讲什么义?我们凭什么要在他们有难时出手相助?帮助他们度过难关、强大之后再回过头来蹂躏、屠戮我们的子孙吗?无数血淋淋的历史教训摆在那里,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还有这礼,示人以曲即为礼!”
“为什么要示人以曲?为什么要向弱小的异族弯腰,我们大汉民族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民族,为什么要向异族弯腰?谦虚吗?去他妈的廉虑!既然我们大汉民族是最强大的,我们就该有强者的风范,我们就该高昂着头颅,我们就该把整个世界踩在脚下!”
“这个世界从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们强大,我们就是整个世界的主宰!又何必假惺惺地示人以曲?”
“所以我说,仁义礼就是扯蛋!我们不需要仁义礼,我们只要刺刀、征服和杀戮!我们用刺刀去征服异族,我们用刺刀去教化异族,我们用刺刀去融合异族,对于那些胆敢反抗的,不服教化的,就给予无情的杀戮!”
这番颠覆姓的言论让阳明大学的教员们听得脸色苍白,这和他们一贯受到的儒家教育背道而驰,王朴的思想和言论已经完全违背了儒家温文谦恭的思想宗旨,在他们看来王朴是赤果果的法家和兵家,王朴只相信法制和武力,绝不相信儒家的伦理道德!
可那些受到儒家思想影响不深的学员却听得热血激荡,有许多学员甚至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已经完全被王朴的思想和言论给煽动起来了,就像王朴所说的,此时此刻,儒家思想在他们心里根本就是扯蛋,只有大明律和武力才是治世经典!
凭心而论,王朴并不认为儒家思想不好,但王朴认为儒家思想不适合大汉民族!
王朴不希望大汉民族成为温文谦恭、没有野心、没有欲望的民族,王朴更希望大汉民族成为崇尚武力,侵略成姓的民族,所以,王朴必须把儒家思想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学员们。”王朴语气激昂地大喊道,“好好学习吧,像海绵一样吸收知识吧,你们永远牢记,只有学不完知识,绝没有用不到的知识!不管将来你们成为官员、商人还是平民,你们都是大明帝国的希望,你们都是大明帝国的中坚力量。”
“本王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大明帝国君权至上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皇帝还是皇帝,可是皇帝将只是帝国的象征,再不能统治这个庞大的帝国了!总有一天,这个庞大的帝国要靠你们来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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