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馆的前身是修文馆,不过馆中主要成员,却是当年秦王府帐下的文学馆学士,李世民即位之后,改名弘文馆,聚书二十万卷,置学士,掌校正图籍,教授生徒,不过这些只是附带的功能。
朝廷百官皆知,弘文馆学士,会于禁中,参决时政,以分宰相之权,相当于皇帝的智囊,除了个别,大多数是朝廷的重臣,只要李世民愿意,随时可以提拔他们入阁为相,算是一种后备人才管理机构。
而今,听韩瑞的述说,设置层层障碍,几近于刁难,才到考上进士,之后又是庶吉士,又是观政进士之类,变换这么多花样,如果没有丰厚的回报,谁还会参加科举?所以其目的自然是昭然若揭。
“磨砺十几二十年,就算是朽木,也应该雕琢成为栋梁,可堪大用。”韩瑞轻声说道:“非进士不入弘文,非弘文不入朝堂……”
这个朝堂,自然是政事堂,能在政事堂参预谋议的官员,皆是三省六部的大臣,民间百姓呼声相公,也不算是逾越。
李世民犹豫了,眼神十分复杂,身为一个明君,对于殿臣的想法,肯定了如指掌,自然清楚,这套制度,极具诱惑力,天下儒生,知道只要考上进士,成为庶吉士之后,就有机会成为宰相,不要说寒门士子,就是世家门阀子弟,也会争先恐后的报名参加科举。
韩瑞肯定是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才设下诸多障碍,若不是没有点难度,怎能突显出一登龙门,身价百倍的情况,不过,肯定也会出现,看重进士科,忽视常科,千军万马走独木桥的场面,竞争更加激烈。
甚至于再过几十年,说不定出现,只考进士,取消常科的事情,想到这里,韩瑞也不清楚,自己的提议,到底是以是错,但是可以肯定,举子们出头的机会,比以前多上几分,要知道之前的科举,每年只录取二三十个进士,变革之后,人数应该会多上几倍。
只是这样一来,更加要注重公平,不然以现在的监考制度,只要艹作得当,三元及第是非常简单的事情,韩瑞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前预防,继续陈述起来,读卷、糊名考校、分房阅卷、公立甲次等措施,又提前几百年登场。
李世民颇为失态的揉了下额头,皱眉说道:“何须如此麻烦?”
“为国举才,不可不慎。”韩瑞小心翼翼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朝廷公平公正,天下人自然无话可说。”
李世民目光掠过思索之色,慢慢的也明白韩瑞的意思,相对而言,对于科举,李世民虽有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的感叹,但是重视的程序,远远不及后世。
纵观整个唐朝,名臣丞相很多,不过是进士出身的,却寥寥无几,而且,很多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寒门士子,自然也有出头的机会,只是非常困难。
韩瑞提议的科举变革,其实就是给寒门士子更多的机会,只要保证制度的公平,相信不用多长时间,朝堂之上,或者就能增添一股新势力。
只是在天下太平,没有外忧内患,财政收支正常,政治平稳的情况下,李世民会不会同意实行变革,朝廷权贵是否支持,一切皆是未知数。
已经受到多次打击,韩瑞并没有多少信心,而且他能够想到的,李世民自然也会明白,继续犹豫不决,举棋不定,按理来说,像李世民这样的雄主,不应该这么优柔寡断,然而总有例外的时候,毕竟类似于国策,关乎江山社稷,朝廷政局的稳定,怎敢轻易决断。
沉吟良久,李世民问道:“辅机,你觉得怎样?”
“一时之间,难以权衡轻重,陛下能否容臣再思量片刻。”长孙无忌说道。
目光轻轻掠过,李世民点头说道:“也是,滋事体大,不能轻视,韩卿,你回家之后,把刚才的建议详细汇集,列成疏奏呈上来。”
韩瑞应声,再次告退而去。
适时,李世民吩咐内侍取来笔墨纸砚,提笔在纸上,仔细写下韩瑞建议的关于科举变革的内容,核对再三,补充遗漏之后,李世民才搁下笔,淡然道:“辅机,权衡清楚了?”
“清楚了。”长孙无忌说道。
“那么……”李世民微笑道:“有何结论?”
“想法是好的。”长孙无忌语气肯定,却是先扬后抑,顿了下,叹气说道:“不过,真要实行,难于登天。”
“是啊,难于登天。”李世民起身,拿着抄写的纸帛,在殿中走了几步,也不知道踏到了什么,地板突然裂开,露出一个方形缺口,用砖块垒砌,沿壁有好几个孔洞,也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里面是烧得旺红的火炭,熏得砖石乌黑如漆。
长孙无忌表情如常,似乎对于这种小机关见怪不怪,取暖只是最普通的功能,有些地方,可是生人勿近,绕步而走,才能保证安全。
随手将纸帛扔进炭火之中,火焰绽放,地板悄无声息的合闭,李世民转身返回,重新落坐下来,举杯小饮,轻声说道:“说不定,连天也捅破了。”
长孙无忌笑了下,却沉默不语,过了片刻,见到李世民也没有说话的兴致,也告退而去,走出了宫殿,迎面扑来冰寒透骨的冷风,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轻轻的抬头,却发现天空上乌云密布,十分阴霾,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风雪。
不出长孙无忌的意料,晚上时候,风雪如期而至,犹如鹅毛大小的雪花,片片飘落下来,覆盖在长安城各个角落,压得街道上的榆柳枝叶吱吱作响,一些百姓宅居,茅草屋长孙都有了,但是外孙却是第一个,又是宠溺的女儿所出,自然更多几分喜爱。
郑淖约含笑,抱着婴孩走了过去,未到郑仁基身前,旁边的少妇人、少女就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笑颜如花的逗弄着婴孩。
肉乎乎的小手,被摸了千遍,白嫩嫩的小脸,被亲了百遍,布满了樱香唇印,想那韩家大少,才出生满月,哪里经历过这种胭脂粉阵,自然觉得,浑身不适,由于口不能言,真是满腹的委屈,无处宣泄,只得哇哇哭泣,表示自己的抗议。
众人轻笑,在长辈的轻斥下,那些青春亮丽的少女,这才依依不舍的退散开来,这个时候,几个婢女在银盆之内,撒下了洗儿果、红枣、彩钱、葱蒜等物,再用数丈色彩绕住银盆,点缀妥当,也退了下去。
作为孩子的父亲,这样的场合,韩瑞自然不会缺席,在宾客中与众人谈笑风生,见此情况,也明白准备开始洗儿了,连忙站了起来,轻步来到虞世南之前,微笑说道:“虞公,又要麻烦你老了。”
虞世南捋须轻笑,在韩瑞的搀扶下,慢慢起身,接过婢女呈上的金银长钗,在银盆之中搅拌起来,与此同时,郑仁基等人,也纷纷走来,拿出准备好的彩钱,掷撒入盆中,听到叮叮咚咚的声音,厅中众人欢声雷动。
旁边,女眷席上,一些上了年纪的妇人,笑语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几个少妇疾步而去,伸手捞取盆中的枣儿,一抢而空,慢步返回席间,眉开眼笑的拭净进食,期待不久之后,能够沾喜,早生孩儿。
这个,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众人自然不觉奇怪,只是善意的轻笑,等到少妇散去,婢女又提了只暖壶上来,在银盆温水中,添加以茯苓、陵香、丁香等挫碎煎好的药汤,顷刻之间,一股浓郁的药香在厅中弥漫。
一切准备妥当,崔氏走来帮忙,与郑淖约掀开包裹在婴孩身上的彩缎,露出光溜溜,白嫩嫩,十分柔细的身子,下身中央位置,精致而微小的突出,证明了韩家大公子的男儿身份,可惜没有深刻领会,好男儿流血不流泪的训言,身子碰到温热的香汤,响亮的哭声,立即回荡在厅中众人的耳边。
“一洗去尘,二洗辟邪,三洗福运生……”崔氏慈祥微笑,吟诵着洗儿祝词。
郑淖约却有几分心痛儿子,左手搀托着婴儿软绵绵的后背,半悬于银盆之上,时不时放落浸泡两下,右手拿着柔滑的丝布,染水轻拂,仔细擦拭。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佩服婴儿的韧姓,在洗浴的两刻钟时间,从头哭到尾,无论郑淖约与崔氏怎么哄劝也没有用,直到洗浴之后,抹去身上水渍,温暖的彩缎裹身,在母亲柔软舒适的怀中,轻轻摇晃几下,立即停止了啼声,不过也累了,闭上眼睛,昏沉睡了。
在充满奶香的小脸,轻轻吻了下,郑淖约柔唇透出怜爱的笑容,不过仪式却没有完成,只见韩瑞慢慢走来,手中拿着利器,光芒闪烁,寒气逼人,不要误会,这是龙口刀(剪刀),剪下婴儿的胎发,装入一个小盒,并用彩色线编织成绦的带子络上。
具体是什么寓意,韩瑞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古老相传下来的习俗,只要不是危险婴儿的陋习,韩瑞没有拒绝的理由,小心翼翼完成这道程序,随之放下了龙口刀,动作熟练的从郑淖约手中接过婴孩,一家三口,逐一向厅中客人致谢。
“小郎风骨已凌云,曰后必然成就不凡。”
“韩家麒麟儿,富贵双全,青云直上……”
众人纷纷送上了祝福,一番热闹之后,郑淖约又接回婴孩,轻步回房休息,至于韩瑞,在欢笑声中,摆宴庆贺儿子满月,直到月亮悄然浮空,众人才尽兴而去。
夜半,云层稀薄,月色朦胧,洒下柔和的清辉,可以预见,严寒的冬季即将过去,世间又迎来了春天,春回大地,温暖人间,一转眼,又是一年,连儿子都出生了,却让韩瑞颇有几分恍惚。
怀着似梦似幻的感觉,韩瑞走进了房中,炭火很旺,远远搁在角落,免得烟火熏了婴儿,郑淖约侧躺软榻,美目流盼,秋波似水,深情的看着儿子,场面十分温馨,韩瑞心中暖和,各种思绪自然消散,流露出欢喜的笑容,轻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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