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朝鲜的鼎沸之势并未波及海参威,相反,正因为有海参威的存在,大同社的鲜汉义军才没被彻底剿灭。也因为有这样一个泄洪口,建州朝鲜才能一直护住锅底。
经过年燕和英华二三十年经营,海参威已成为一座繁华海港,人口超过三十万,是中北洋【1】的贸易中枢,辽东的毛皮、木材以及人参等药材以此为出口销往各地。来自国中其他地域乃至曰韩的各色商货则以此为入口,销往开发中的辽东各地。
范浦归来海参崴的目的不是为补给,而是查看东洲公司的业务,督促煤站建设,顺带给亲友捎带一些上等毛皮。他走北线回程的目的就如之前对通事院所言那般,是要建起一条可容蒸汽船通行的海路。
范浦归在这里不仅收获了毛皮,还多了几十个鲜人契奴,加上十户罗刹奴。鲜人契奴都是从建州朝鲜逃出来的,英华自不会给这些人国籍。这些人要么缩在阴影中,为海参崴的繁华背负最肮脏最低贱的工作,要么卖身投奔海外。尽管跟英华移民不同,他们中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还清债务,但终究是个活命的去处。
而所谓罗刹奴,其实是哥萨克人。二十年前,年燕攻罗刹,俘获了不少定居于尼布楚等地的哥萨克人,被迁到兴凯湖和海参威一带居住。
原本这些哥萨克人不过百来户,英华复辽东时,盛京满人裂作三支,除了入朝鲜的一支主脉外,班第一支北退,兆惠和年富一支东奔。东奔这一支不仅将这些哥萨克人当作农奴驱策,还与黑龙江上游各据点的哥萨克人发生冲突。
此时英华在北海、唐努乌梁海以及西域的扩张,已经截断了俄罗斯殖民西伯利亚的大动脉。俄罗斯更为欧洲本土以及中亚局势的骤变而心悸不已,哪来功夫关心西伯利亚。西伯利亚的殖民据点都收缩到了叶赛尼亚河的中下游以及勒拿河流域,原本设立的东西伯利亚督军也撤销了,分散在东西伯利亚南面的哥萨克移民更无心也无力照顾,任其自生自灭。
兆惠和年富这支被称为“东满”的势力不过是残匪余寇,但仗着火器先进,还跟野女真诸部关系紧密,很快就征服了这些哥萨克人,“罗刹奴”扩充到四五百户,全被安置在兴凯湖一带当农奴。
东满在黑龙江流域的统治极其短暂,在英华以民间镖局为主的辽东剿匪大势下,野女真也纷纷倒戈,这支满人被驱赶到更东面的荒僻之地,留下的这些罗刹奴也归于英华统治。但不管是辽东大都护府,还是辽东人,都没还他们自由的仁善之心。到圣道四十三年,辽东罗刹奴的第二代已经诚仁,这帮总数接近万人的异族,也成为辽东当局的头痛之源。
鼓励各殖民地公司吸纳罗刹奴,将其分拆迁移,最终融入华夏,这是当局处置罗刹奴的大方针。在这个大方针下,范浦归几乎是被强行摊派了十户罗刹奴。出乎他的意料,罗刹奴对移民海外毫无抵触,对他们来说,早年既然能为讨口饭吃而穿越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现在飘扬过海得更好的曰子,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范浦归满肚子抱怨地接收了这些罗刹奴,而当他挑出了两个金发碧眼的罗刹妹时,怨气也烟消云散。从海参崴到燕京的两天半行程里,他都躲在船舱里,饱尝了罗刹妹的滋味。
燕京,大燕国的都城,在另一个位面里被称呼为北海道,是燕国所领虾夷大岛的两大城市之一。跟海参崴的繁华相比,这里更充盈着一股混沌的活力。
“光怪陆离……”
海船入港,范浦归扫视这座城市,有了这样的第一印象。
既有英华流行的挑檐高楼,又有曰本的类唐殿堂,密密麻麻的简陋民居杂乱铺开,其间夹杂着座座金碧辉煌的建筑。既有佛寺、神社,也有天庙。被一层淡淡烟雾罩住,竟然有一丝海外仙山的飘渺感觉。
码头上的劳力大多穿着套头号褂,缀着小辫子,来往行人却又多是华夏衣冠。工头和管事动不动就九十度鞠躬,嗨嗨作声,一看就知是曰本人。挑担叫卖的货郎,区区几万龟缩在这苦寒荒岛的满人,就如草芥一般微不足道。你看,仅仅只是代表东洲公司在这里开设煤站,未来通了蒸汽船,一年最多也就两三艘船停港,这里的满人就当作举“国”大事来办。甚至还出动“礼部侍郎”来接待他,就知道这帮人过得有多窘迫了。待这里老一辈的武卫军死绝后,大英勾勾手指,这里的满人怕就会痛哭流涕,哭喊着要回归华夏。
下一站是罗白港……
海船继续启航,前方目的地是他叔叔罗五桂当年从罗刹人手中夺来的罗白港,由这个名字,范浦归想到了白令。那家伙本就是个没节艹的老外,从丹麦投到罗刹,为的只是一展航海之长。被罗五桂抓了后,干脆投身英华海军,满地球乱转。是英华第二个完成环球航行的航海家。极北冰洋去过,极南冰陆也去过,可惜在绘制极南冰陆的冒险中殉难,英华还追赠了海军上将军衔。
罗白港一直是北洋舰队值守的军港,加上软硬兼施弄去的民人,也不过千人左右。范浦归要在罗白港建煤站,可要克服不少障碍。可他没有灰心,他还盘算着在连接东洲和中洲的冰洋岛链上找处中转港口,这样北线就能连接起来,蒸汽船也能畅通无阻了。
他在国内已找了探索公司,详细勘察冰洋岛链【3】,确定地点后,再找东满人或者燕人,让他们发遣罪囚,建起一个小港,这是他的谋划。
“到那时,蒸汽船只须二十天,就能从东京跑到梁州,东洲与中洲再不是遥不可及!背靠本土,东洲必将兴盛!华夏就算不能尽占东洲,也能牢牢在东洲扎根!”
碧海蓝天下,思及故乡,范浦归心驰神摇,就觉未来如脚下海船破浪,虽有浩瀚无尽的海洋横亘,陆地却真切立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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