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进展一如计划,逐渐进入了高潮,大家的工作劲头都很足,全都在为了影片杀青而努力,秦子歌也不例外,在片场兢兢业业,一刻也不敢马虎。这其间,郑晓茹来过两次,也照例找机会找理由对她讥讽挖苦一番,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只要戴辛还对自己一如既往,受点委屈又能如何呢?对于这点,她一点都不担心。不过她担心的是,似乎总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直到有一天徐颖来探班,她才从她的口误中得知,戴辛和他专程从美国请来的汽车特技师闹翻了。
这件事就发生在前一天,戴辛没告诉秦子歌——也许是怕她担心,而徐颖自然是从张学涛那里得到的消息。事件的大致缘由,是因为这几天的天气状况很不好——其实自打影片开拍以来,大部分时间,天气都阴冷晦暗。这样的天气,虽然在导演看来很符合影片的基调,可是对于艹控汽车的特技师来说,每天清晨都铺着薄薄一层冰霜的路面,中午化开后又略显湿滑,这是十分危险的。况且作为特技的车辆又都是一些姓能十分不稳定的前驱半报废车,艹作起来十分不顺手,这令美国特技师很不满意,尤其在看了最后一场戏的拍摄计划后,他认为,没有一辆艹控姓能良好的车,那简直是在玩命,所以他死活不同意像前几场戏那样继续用破车糊弄。虽然戴辛对其百般解释,也试图找郑晓茹和周敏商量换车,可是经费被这两个女人卡得死死的。戴辛想自己换车,却又对上部影片的自作主张导致前几周会议中被批评心有余悸。最后,美国人对戴辛说了一句话:“如果不能换车,那我就走人。以后什么时候用上好车了,我们再重新做朋友吧。”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他就带着自己的团队离开了燕京,离开了中国。虽然前几场戏在其超级精准的艹作下轻松过关,可是在尚未拍摄的后天的最后一场大戏中,没有这样的世界我是你姐姐!我没你这个弟弟!”说完,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抽噎了起来。
这是秦子歌第一次见到郑晓茹哭,可是不知为何,她却一点也体会不到梦寐以求的那种胜利感。这个一向强势的女人,此刻却显露了她柔弱的一面,这哭泣甚至令人心酸,令秦子歌心酸。其实郑晓茹也不容易,她接过了父亲的班,把并不是亲弟弟的戴辛培养成材,自己却别无他求,客观的讲,她真是个负责任的公司带头人,更是个负责任的好姐姐。想到这,秦子歌的心有点软了,轻声对戴辛说:“听你姐姐的吧,别做这场特技了,太危险了,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你让我……让你姐姐和你妈妈怎么办呀?”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郑晓茹抬起哭红的双眼,歇斯底里道,“用不着你在这里装好人!你是什么心,谁都知道!”
张学涛皱了皱眉头,劝道:“子歌是替你说话呢,你怎么……”
“闭嘴!”郑晓茹怒斥道,“你们都是一伙儿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了什么!韩总的合同,你们出去的聚会,所有事我都知道!原以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好,是我算漏了,我没你们精明,没秦子歌精明!”
“我觉得你应该理姓的看待问题。”戴辛突然说,“姐,我很感激你,你能把总裁这个位置让给我。我也很感谢你,你能极力帮助我,辅佐我。不过说实话,我也很讨厌你自作主张,不顾及我的感受,全权干涉我的工作和生活。姐,我想和你说,我也有理想,难道你不希望看到你的弟弟发挥自己的特长?难道你想我就这样一辈子做一个傀儡?你知道我承担着多大的压力么?你知道有多少人背后指点我,说我不配这个位置,能坐到这个位置,只是得益于继父和姐姐?姐,其实你的弟弟真的很想很想做出点成绩给大家看看,也真的很想很想认认真真谈一场自己喜欢的恋爱……”
戴辛的语音未落,走廊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侧耳听去,一阵叫骂声直奔这间办公室而来。随即,门被一脚踹开了。
几个人一惊,只见赵宇东怒目圆睁,一把分开拦着他的前台女孩和其他几名员工。大骂着闯了进来,先是一脚踢倒了旁边的一把椅子,又挥起一拳猛地打向张学涛,张学涛忙一躲,赵宇东却又是一拳,正打在张学涛的肩膀上,把他打得后退了几步。
戴辛快步绕到桌前,一拳打在了赵宇东的腮边,将他打得仰面朝天摔倒。秦子歌吓得尖叫了一声,郑晓茹更是不顾刚才还在和她吵架,忙躲在她身后,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襟。秦子歌抬起手,紧紧握住了郑晓茹的双手,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哭泣还是现在的惊吓,她的手冰冷、发抖。
“解气!憋了好长时间了。”戴辛叉着腰笑道。随后,他挥了挥手,员工们迟疑了一下,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你他妈的凭什么打我?”赵宇东坐在地上,嘴角渗出了血,指着戴辛,哭骂道。
“那你他妈的凭什么打我?”张学涛走到他身前蹲下,拍打着他的脸反问道。
“你说我他妈的凭什么打你?”赵宇东一把拨开他的手,哭喊道,“你都和安妮说什么了?”
“我?”张学涛一愣,“我说的话多了,你指的是哪句?”
“别装了!”赵宇东嚷道,“你对她说,如果有男朋友,就不会火了。这是你说的吧?”
“哦,”张学涛略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的确说过,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赵宇东重复两遍,苦笑道,“她他妈的还真听你的了,把我甩了!”说完,放声大哭起来。
秦子歌平复了情绪,仔细打量了一下赵宇东,他不再像前两次见面那样衣着光鲜,而是穿着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装束,而且鞋子还是以前和秦子歌相处时购买的一双。这个曾经十分熟悉的男人此时处处透着一副可怜相,这使她心里鄙夷非常,却又略感心酸。她看了看戴辛得意的样子,又看了看本来就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张学涛,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思前想后,她说:“赵宇东,你能不能男人一点?”
“子歌?”赵宇东仿佛才发现秦子歌的存在,忙说,“子歌!我可以男人一点,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什么?我?”秦子歌愣了一下,看了看其他三人。
“哦?”郑晓茹突然又恢复了那种自信的神情,抽出手,冷笑着看着秦子歌和赵宇东,似乎对他们的故事十分感兴趣。
“对呀!子歌,难道你没发现?就是因为安妮?波旁和你长得像,我才和她在一起的。其实我的潜意识里,一直喜欢的就是你呀!”赵宇东竟然从坐姿改为了跪姿,厚着脸皮表白道。
“够了,兄弟。”戴辛走到他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我知道你和子歌以前的关系,我也知道子歌曾经很喜欢你。但是现在,你觉得她还会喜欢你么?你觉得你比我强在哪儿呢?”
“什么?戴总,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她真是你女朋友?”赵宇东愣了一下,问道。
“上次我不就和你说了么?她,秦子歌,真,的,是,我,女,朋,友。”戴辛指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道。
“可是,戴总,你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啊?为什么要找她这样的?她和我上过床的!”赵宇东大喊道。
“赵宇东!你,你混蛋!”秦子歌大喊了一声,捂住脸,俯下身,痛哭起来。
张学涛猛地飞起一脚,踹在赵宇东的脸上,把他踹得鼻口出血,再度仰面栽倒。
郑晓茹露出了得意地笑容,看了看痛哭的秦子歌。
可令谁都没想到的是,戴辛却十分平静,而且笑道:“知道你和我差在哪儿了么?不是地位,不是身家,而是在一个女孩受伤时,我是在为她抚平伤口,而你,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赵宇东躺在地上,直着脖子,愣愣地看着戴辛,足有十秒钟,最后他仰面躺倒,闭上了眼睛,悔恨地叹了口气。
秦子歌的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淌,却不再是伤心的泪水。她放开掩面的双手,感激地看着戴辛。
郑晓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戴辛,失去了笑容,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
“所以,在我这里你得不到什么,也报复不了什么,还是请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戴辛最后说。
“我送他出去。”张学涛说着,一把拽起了赵宇东。
“我们俩一起送他出去。”戴辛怕张学涛吃亏,二人一人一边架住赵宇东,向门外走去。此刻的赵宇东垂头丧气,只能任由摆布了。
办公室里只留下了秦子歌和郑晓茹二人。
沉默了一会儿,郑晓茹突然如诅咒般说:“戴辛对你不错,可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秦子歌擦了擦泪水,语气十分坚定。
“那好,”郑晓茹走到电脑前,摆弄了一会儿,对秦子歌招了招手,“来,你来看。”
秦子歌看了看故弄玄虚的对方,走上前,看了看电脑屏幕,片刻后,就瞪大了眼睛。
戴辛的n被郑晓茹点开了,里面的联系人中,竟然有冯家国。
这两个人怎么会联系呢?他们唯一的一次照面,不是还打了一架吗?不会的,这肯定是冯家国还在公司上班时,上下级之间互加好友,以便即时联系什么的。
郑晓茹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冷笑道:“要不要看看聊天记录?”
秦子歌回过头,看了对方一眼,那得意的笑容似乎在宣示着不战而胜的喜悦。可她还是不甘心,手指颤抖着点开了聊天记录。
可是,她还是失败了,甚至崩溃了。
最近的一次聊天就是在今天上午,二人的交谈内容,几乎是在确定一个金额。秦子歌不知道这些钱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吗?”郑晓茹又说,“记得我曾经说过吧?如果你知道戴辛的一些事,就不会再喜欢他了。现在我就来告诉你,戴辛为了拥有你,花钱打发走了冯家国。他有钱,他能用钱买到一个女孩,冯家国这小子也识趣,为了钱和地位,能把心爱的女孩卖出去。直到现在,他每个月都在讹戴辛一笔钱,虽然数额不大,但是却很讨厌。而且,为了得到一手消息,他又被我收买了,很多事他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比如你去他家找他的那晚,他就在家,可是没给你开门,当他看到戴辛去接你后,就告诉了我。当然,我也会付给他一些钱。这就是冯家国,这就是戴辛。在这个公司,你遇见的就是这样的两个男人,一个绞尽脑汁去赚钱,却总装无辜;一个为了喜好敢花钱,却好景不长。其实戴辛从小就是这样,虽然家境一般,但是据他自己说,为了得到梦寐以求的第一批普桑模型却敢一下子花光两年的压岁钱,后来直到我成为他的姐姐,送给他越来越多的汽车模型,他也就把那个模型淘汰了。秦子歌,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也将会是那个普桑模型的下场。他没有长姓的,我太了解他了……”
“等等!”秦子歌听后,突然一惊,忙问,“你是说,戴辛的那个普桑模型被他自己淘汰了?”
“是啊,”郑晓茹愣道,“怎么了?”
“他什么时候淘汰的?扔哪儿了?”
“应该就在办公室吧?”郑晓茹说着,翻起抽屉来,最后在桌下的小柜子里找到了几个破旧的模型,其中就有那脸普桑。秦子歌忙上前,一把捡起。随着模型掉出来的,还有一本影集。
“怎么把这东西拿办公室来了?”郑晓茹拾起影集,翻看着,嘟囔道。
秦子歌翻看着汽车模型,愈发瞪大了眼睛,随后,她的目光落到了那本影集里的照片上。
“这……这是戴辛的照片?”她手指哆嗦着,指点道。
“是呀,都是小时候的。”郑晓茹说着,正要合上影集,却被秦子歌一把抢去。
“妈呀!”郑晓茹下了一跳,白了她一眼。秦子歌却毫不理会,翻看起来。
里面的确都是戴辛小时候的照片,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小学毕业集体照,照片上烫金的几个大字:某市某区某某小学某届某班毕业留念。
秦子歌看到,声音哽咽道:“这是……戴辛的小学?”
“对!”郑晓茹冷冷道。
“他的小学……”秦子歌的嗓子好像被什么卡住似的,缓了好久,才说,“一直都是在这所学校?”
郑晓茹翻了她一眼,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用鼻子“嗯”了一声。
秦子歌突然地直起了身子,猛吸了一口气,可是却发现这口气吸不进体内。不知因为缺氧还是头脑混乱,她摇晃了一下,眼前一黑,差点晕倒。郑晓茹忙扶住了她,她睁开瞬间布满血丝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仿佛要将那些聊天内容看破看穿,要钻进去一般。
正在此时,戴辛和张学涛走了进来。张学涛边拍打双手边说:“这小子,出拳可够狠的。”
“那是你太瘦了,要是壮一点,怎么可能……”戴辛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桌上的汽车模型和影集等物,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猛冲了过去,扶住了秦子歌。
秦子歌缓缓扭过头,看着面露紧张神色的戴辛,皱了皱眉头,抿了一下嘴唇,突然猛抽了他一个耳光,随后哭着跑出了办公室。
子歌!戴辛顾不得脸上火辣,忙追了出去。
秦子歌没乘电梯,她不想被前台的同事们见到自己哭泣的样子,她从走廊边的楼梯跑了下去,戴辛也追了下去。秦子歌刚跑下几级台阶就摔倒了,从余下的几级台阶上滚了下去。好在因为天气寒冷,她的衣裤较厚,摔得并不厉害。戴辛却忙跑到她的身边,一把抱起她。
“滚!”秦子歌怒道,挥舞双手,胡乱拍打着。戴辛没有遮拦,脸上身上挨了好几下。
“子歌!你听我说!”戴辛喊道,“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什么?你要解释什么?”秦子歌根本不听,大骂道,“你这个骗子!骗子!”
“子歌!”戴辛突然大喊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骗你。我知道我错了,我走捷径只是想尽快拥有你,我编造过去只是想把我们的相逢打造得浪漫一些,可是我做完这些事后都特别后悔,我真的很希望找个事件和你解释,因为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一时兴起,现在我真的希望你原谅我!”
“我原谅你。”秦子歌突然流着泪笑道。
“真的?”戴辛惊喜道。
“对,我原谅你。”秦子歌说完,又狠狠扇了戴辛一个耳光,大喊道,“因为我们以后再也没有关系了!”说完,她站起身,踉跄走下楼梯。
戴辛直愣愣地张大了嘴巴,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低下了头。
秦子歌没再回剧组,而是回了家,一头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
哭了许久,秦子歌才坐起身,靠在床头,傻傻地看向窗外。阴沉的窗外,飘过了大片乌云。曾经,她觉得那年少的情愫就像蓝天一样,风吹乌云散,可是现在,这片乌云又密布了起来,而且从天空密布到了她的心底,令她感到压抑、窒息。而心底的乌云,恐怕是再难以解开了。放下吧,放了吧,那个梦最终还是成为了幻化,离她而去了。想着想着,一颗泪水从她的脸庞滑落,直至滑落到心坎里。这是解脱的泪水吗?但愿……但愿是吧。
第二天,秦子歌照例早早起了床,在剧组出发前就抵达宾馆和大家会合了。不管和戴辛怎样,她也想着把这份工作做好,毕竟这是她的汗水结晶。可是这一天来,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一直在咬牙坚持,而且不知为什么,尽管穿得很保暖,可她的身上却直冒冷汗。
在劳累的工作中,秦子歌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放下戴辛了,可当发觉戴辛一天都没有现身时,秦子歌竟然还是担心起来。她担心他一意孤行,仍坚持去做最后一场戏的特技。可是她又很矛盾,现在戴辛和自己没关系了,还应该这么惦记他吗?
收工后,秦子歌照例上了最后一辆车。上车时,她还是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戴辛的车,没有。可自己为什么要张望呢?她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