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明月莲心的阵亡
明月昭然还记得那天的情景。
早朝之上，飞驰而来的军报报告着明月国接连失利的消息。明月昭然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手指在龙椅上无意义的摩挲着。报告完毕之后，明月伊人率先走出队伍，朝着明月昭然深深的行了一个礼开口奏道：“请王上，收回兵马！”
百官之首的明月伊人已经开口，文武百官也山呼“请王上，收回兵马！”明月昭然在这样的高呼之下不知所措，看着下面跪着的黑压压的一片，揉了揉额角，想要慎重的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可是，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那天刘鼎请辞的模样，进退两难之下，明月昭然宣布退朝。
躲在御书房里，明月昭然谁都不想见，刘鼎不想，明月伊人也不想。闲来无事的明月莲心大喇喇的进入了御书房，明月昭然看着她就这么进来，皱起眉头刚要呵斥她，就被明月莲心抢白了。
“我不是来劝姐姐撤军的，我是来请姐姐跟我一起出宫玩耍的。”明月莲心扯出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可惜依然无法照入明月昭然的内心。明月昭然不满的看着明月莲心，然后训斥道。
“整天不知道替我分忧就算了，还来这里捣乱，你是不是看我不敢打你！”
“姐姐，我冤枉，我今天真的不是来捣乱的。我就是听说最近朝事繁重，想着姐姐肯定心情不爽，所以特意来带姐姐出宫散心的。”明月莲心大呼冤枉，顺带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明月昭然宽慰的看了一眼这个最执绔的妹妹，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妹妹，如果能把玩乐的心思用在朝政上一半就好了。
明月昭然确实对明月莲心的建议动心了，在宫里愁眉苦脸，还不如出去走走。阳春三月，桃花开得正好，近郊想必也有写野菜什么的，出去走走，到农家吃点野味换换心情也不错。当即，明月昭然就跟着明月莲心出去了。
两人一身素服，跟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无异，出了王宫，两人在明月城的大街上边走边聊。
“姐姐，你发现没有，街上的男人突然多了诶。”明月莲心这么一提醒，明月昭然才发现平时不出门的男子居然会公然上街了。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不仅如此，有些男子的胳膊上甚至带了一段黑纱，或者额间系着一块白布。原来，是妻子亡故了，没了依靠的他们只得自力更生，出门寻找活路了。
明月昭然没有回答明月莲心，低着头全当什么都没看到的继续走路，明月莲心也加快步伐赶上明月昭然的脚步。
出了城，一片广袤的绿色让明月昭然的心情转好，大叫几声，抒发了体内的郁气之后，两个人继续朝着野外走去。
明月城外三里地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庄，明月昭然有时候也会去那里，尝尝农家饭，体验下农家的欢乐。这次出来，明月昭然怎么会忘了这个她的最爱？
快到正午的时候，两人已经站在了村口，熟门熟路的带着莲心跑到经常去的蔡婶家门口，明月昭然一推门就走了进去。
蔡婶是明月昭然接触的最多的农户，蔡婶人好又热情，还不多嘴，明月昭然每次过来她都会端出满满一盆子的山货招待她，吃饱喝足，明月昭然走的时候还给她拿很多很多自己家地里种出来的东西。
今天蔡婶家里好像有什么事，明月昭然推门进去的时候制造出来的噪音没人出来查看，里面还有若隐若无的哭声。确定是蔡婶家里传出来之后，明月昭然快步走过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传出的哭骂声：“国主这个混账东西！为了自己的男人把别人家的孩子送上战场！她的良心能安么！”
明月昭然停住了往前走的脚步，想起来蔡婶有个姑娘，已经到了要成家的年纪了，战争一开，就随军走了。看情况，是那个姑娘战死沙场了。
明月昭然不敢再往前走，不敢再听蔡婶的哭声，转身就要回去，被明月莲心拉住了。
“姐姐，莲心知道姐姐有雄韬伟略，派兵也不只是为了刘鼎，所以，莲心已经把自己的名字报到了兵部，过两天，莲心也会随着大军奔赴战场。莲心虽然没有什么治国之能，但是莲心自幼修习军法兵书，在战场上应该也能施展一二。”莲心笑了笑，信心满满的样子让明月昭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妹妹。
莲心小时候肉嘟嘟的样子，莲心少时努力学习兵法的样子，莲心少年嬉闹宫闱的样子充斥着明月昭然的大脑，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莲心这一派认真的样子。
这些样子一下下的冲击着她的内心，朝堂之上的黑暗不是明月莲心不沾，而是明月昭然不想让她沾，她想保护这唯一的一片纯净。如今，这片纯净也没了……
听着自己的心噼里啪啦碎掉的声音，明月昭然紧紧扣住书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明月伊人问道：“这不是真的！”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可是，这是事实……”明月伊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跟明月昭然一样的难受。她恨不得跑到边关去把凰栖国的人给一个个的片成肉片！可是，片成肉片，莲心也回不来了……
明月昭然坐在天心楼的雅座，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桌椅，总感觉莲心还在。那天从蔡婶家里出来，莲心她们就是坐在这里一边吃东西，一边听着外面的纷纷攘攘。
那天，莲心小猪一般的呼噜呼噜吃了好多，好像再也吃不到一样。她那天没什么心思，没吃多少，如果莲心还能再坐在她面前的话，她一定陪着她毫无形象的吃光所有的东西。
外面骚乱，一匹快马飞驰而过的声音惊醒了发呆的明月昭然。勉强看了一眼，发现是汇报军情的战马，完全没有心思的她颓在椅子上，不想去理会。
“不用说，肯定是战败的消息！唉，这世道，你说好好的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呢。”窗户底下，一个卖水果的大爷跟旁边的摊贩说道。声音不止飘进了旁边人的耳朵，也飘进了明月昭然的耳朵。
“唉，是啊，也不知道我家闺女怎么样了。”另一个摊贩叹了口气，看着远方发呆，一点做生意的心事都没有。
“国主昏庸啊！”在这样的感慨声中，两人结束了这个谈话。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觉得无聊，又开始了另一个话题：“听说青城暴乱了，不知道老家的人怎么样了。”
“不是历城？”
“不是啊，我听老李说是青城！”
明月昭然听着下面两个人的争吵，苦笑一下，忍不住的承认：“两个城镇都暴乱了，还有木田城、善源城、郦城都暴乱了。”
毫无生气的声音散开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许久之后，也没有人回应她。干坐了一会儿，明月昭然起身结账，留下一桌子没动过的饭菜在那里……
刚进宫门，就看到刘鼎站在台阶上等着她。她停下脚步，默默的看着刘鼎一步步的走过来，在她不远处站住，愧疚而难过的看着她。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明月国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了，明月莲心会不会还在她的御书房里没上没下的翻东西，吃糕点？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明月国会不会还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模样，大家还在一起赏灯喝酒？如果不是这个男人，那几个城镇会不会就不再发生暴乱，那些死去的人们是不是还在父母膝下承欢？
如果，再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是会选择出兵，还是会选择抛弃他？
她，还是会选择出兵吧……
天边滚过一声闷雷，春雨“滴滴答答”的下了起来。眼看着明月昭然就要被雨水淋湿，刘鼎伸手就要把她到屋檐下。
“你先回去吧，我想走走。”明月昭然抽出放在刘鼎温热手掌中的手，别过头一个人朝外走去。
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怨不得别人。跟天域国结盟的是她，派兵的人是她，同意莲心出战的，也是她……
刘鼎悄悄的跟在明月昭然的身后，看着雨水打湿她的头发，看着她在御花园里舞剑，看着她抱着那柄剑痛哭。
雨停之后的再次上朝，汇报的已经不是战败的消息，而是暴乱，充斥在每一个城镇的暴乱。
“王上！”明月伊人提醒明月昭然回神，早朝之上，明月昭然已经走神了好几次了。知道她沉浸在莲心的死中无法恢复的大臣们哀伤的叹了口气，不再逼她做出决定了。
暴乱发展到明月城的时候，明月莲心的灵柩也到达了明月城。暴乱的群众对于这个为国而死的侯爷也没有手下留情。被重兵保护的尸体停留在明月城的网宫外，宫门打开，一身缟素的明月昭然和明月伊人对暴怒的百姓视若无睹，只迎接了明月莲心的灵柩回来。
莲心的灵柩停在她以前居住的莲心殿，本来，侯爷的葬礼是不用在宫里举行的。一来因为明月昭然的特许，二来是怕暴民破坏葬礼，所以就破了一次例。
冰棺之内，明月莲心的面容栩栩如生，躺在那里的她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明月昭然把手伸进去，感受着跟冰棺一样温度的她，心如刀绞。
冰棺保持着明月莲心死时最真实的样子，紧抿的嘴角，瞪大的双眼，似乎还在观察前面的战况，穿胸而过的箭矢是造成她死亡的唯一凶手，血迹在盔甲上面蜿蜒出一道黑红色的轨迹之后，停留在腰部，没入腰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