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亮,纷扬的大雪渐渐小了下来,如同细小的牛毛。
东惜若终于苏醒,她抬手抚住额头,想起在宫门前所发生的事,她不由轻轻拧了眉,却感觉身上全身畅通,毫无伤痛之感。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以为自己将死,定活不过第二日。
感觉房中有人,她支撑着起身,侧了脸朝房中看去,琉璃灯摇曳,灯火下,萧重月左手支撑着头,靠坐在案几边静静地睡着。他已脱了朝服,换了一身白袍。胜雪的白衣浸润在灯火里,仿佛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华,宛如梦幻。
东惜若看得入神,心中渐渐酸涩,思及自己的结局,忽然就落下泪来。
自父皇母后,还有焱弟他们都去了之后,她第一次萌生了想活下来的念头,如此强烈,却又令人如此绝望。
求而不得……到头来却是她求而不得。
她看得投入,丝毫没有发现一直浅眠中的人早已醒来,萧重月见她坐在床上泪流满面,惊得立刻起身,走至她身边,抬手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清泪。
“怎么哭了?”他声音又低又柔,极力抚慰,因为一夜未好好睡,语声隐隐透着几分疲累,“惜若,不要再欺骗自己,也不要再欺骗我了,惜若为何不听从自己的内心却要折磨自己。你无需担心,有我在,会有办法的。”
听着他柔和的声音,东惜若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怔怔地看着他,又悲又苦,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重月捧住了她的脸颊,轻声说:“惜若,以后别再说那样伤人的话,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强悍。”
东惜若缓缓将脸靠在他的胸前,微微闭了眼,一行泪落下。
“待你身子调养好,我带你出府散散心。”
萧重月双臂怀住她,正欲再说些什么,房外忽然有丫鬟禀报:“大人,史官秦大人求见,已在议事厅等候。”
东惜若诧异,史官秦大人,莫非是当初来东国的那位使臣,秦颜?
她觉察到他的异样,不由微微抬眼看去,萧重月的脸色忽然之间变得讳莫如深,肃冷一片。
“你好好休息,我已吩咐下人准备好吃的,我去去就来。”他低声说着,起身走出了房间。
萧重月离去后不久,侍女们手捧碟盏鱼贯而入,都是一些清淡为主的养身粥和食疗汤,一一放于桌上之后,纷纷退下,其余两个侍女将房中的暖炉换好,又添了新的暖炉,细细查看一番才退出房间,轻轻掩上了门。
东惜若起身,从屏风上取过外袍,随意披上,看着满桌的粥和汤,她有些失笑。
他想得倒是周全,居然把所有本草中所记的养身粥喝食疗汤都让人做了,她端过其中一碗粥,腹中极饿,很快地吃完了碗中的粥。
正在这时,门外一个侍女的声音传来:“夏姑娘,大人有令,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见夫人。”
东惜若唇角冷冷一笑,这夏婉扬倒是死心不改,萧重月三番几次警告她,她倒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放肆!今日我是得了公子的允许才来的,否则我怎么进得了绯月阁的大门!”夏婉扬满满的怒意,喝道,“这是公子的令牌,还不让开!”
门外的侍女唯唯诺诺地低了头,门吱呀一声开了,夏婉扬缓步走进来,东惜若头也未抬,端过第二碗粥,执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尝着。
“奴婢见过夫人。”这声奴婢夏婉扬称得心不甘情不愿,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夫人倒是好胃口,不知若是知道了此时公子在做什么,夫人是否还吃得下。”
东惜若已然了解她的性子,不千方百计地打击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夏管家今日来又有何事?”她神情极淡,依然没有抬头。
夏婉扬冷哼一声:“若不是公子有令命我亲自督促你吃完这些东西,你以为我愿意来么?”
“如果是这样,那不必了,夏管家自行离开吧。”
夏婉扬岂会这么离开,萧重月越是对她漠视冷对,她心中越是不甘,嫉妒的毒草早已在心中生根发芽,来之前她早已想好了言语打击东惜若,打心底不让她好过。
“待夫人吃完,奴婢自会离开。”夏婉扬高扬起下颔,眸中带着一丝恶毒的笑意,“奴婢前来还有一件事要向富人禀报。夫人可知在你之前,公子曾喜欢过一个姑娘,那姑娘算得上是公子的青梅竹马了。奴婢想,公子当年用情定是很深,否则怎么会因为那人差点毁了整个北国呢。”
她低低地笑着,一边笑着一边细细地观察着东惜若的反应,见她果然停下了喝粥的动作,心中痛快极了。
“奴婢今日告诉夫人这些,是让夫人防着点,夫人此时正得宠,应该趁现在为日后作打算。”
说到这里,东惜若抬起头来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夏婉扬以为她因为这番话心中定然是受伤,却未料,她只是抿唇浅笑:“夏管家,你说的那人我知道,早在赤炼城之时就已经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但是,如今在他身边的是我,不是么?那人已是过去,萧重月的未来没有那个人。”
窗外灰暗的光线氤氲在她的脸上,雪白如天上皑皑的冰雪。夏婉扬看得一怔,只见她复又低头喝粥,似是毫不在意,心中不由恨得牙痒痒。
接着,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刻薄的笑容:“夫人,奴婢今日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公子方才去见的那位史官秦大人便是当年那人。难道夫人不担心么?”
“夏管家,退下吧。”东惜若轻淡出声。
夏婉扬心中怒意上涌,临走前撂下刻薄而恶毒的话:“东惜若,只要秦颜在,你和公子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东惜若抬起眼,望向窗外,一阵刺骨的寒风冷冷吹入,吹得她浑身僵冷,因为夏婉扬的话,她再也没有心思和胃口,命侍女将桌上粥汤收拾了。
之后,她就一直坐在房中,直至夜幕降临,萧重月却始终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