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切都晚了,我的身后狙击手枪响了,我看到王军身体一颤,后脑勺喷溅出一串长长的液体,在密林挤进来的几缕阳光的照射下,五彩斑斓。
“狼牙!”我们三个异口同声,震响整片山峦。
王军身子后仰,缓缓倒下,缓慢到我甚至都能看清他的表情,那是一丝诡异的微笑,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高强和田昱扑了过去,而我,却站在原地,一寸也没移动,我牙关紧咬,青筋暴涨,太阳穴跳得三尺高,我以这个状态呆在原地有三、四秒之久,然后转过身去,抬枪射出了我所有的子弹,嘶声力竭地怒吼:“谁叫你们开枪的!是谁叫你们开枪的!我艹他祖宗!”
王军新装得弹匣没有子弹!也不可能有子弹!这一点,我和高强及田昱都清楚,王军之所以突然变脸,现身做射击状,他就是在寻死,酒也喝了,玩也玩了,是该结束这一切了,这就是王军最终选好的结束方式!
他们都知道,我张嘉琪是个疯子,所以就算已经确定王军已被击毙,背后潜伏的一群人,也没有一个敢站起身来,他们或许真的担心我会开枪毙了谁。
只有僵尸郑一脸苦楚站了起来,他缓缓走到我的身边,伸手拍了拍我,试图安慰已经出离愤怒的我,我像个孩子一样任性,他手一搭在我的肩上,我就奋力一甩,直把他甩得一个踉跄,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
我把管口灼热的枪,狠狠地摔在地上,哭腔渐浓,自顾自地骂道:“王八蛋!我曰你妈!”
其实我也知道,我背后的狙击手尽忠职守,他们没有错,相反是他们立了功,他们不可能知道王军会用一个空弹匣来作死,王军据枪现身,并且作势击发,击毙他,是狙击手唯一的选择。
这是程序,王军知道,我也知道,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知道,王军正是利用了这一程序式的动作,如愿地终结了自己。
所以,我恶言相向,但并没有对象,我不知道该骂谁,但我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我做了那么多得努力,最终还是失败了,特战狼牙,铁汉狼牙,死了!
丢丢,可怜的孩子,她还在天真的等着老猫伯伯带她去见爸爸,她无能的老猫伯伯,再一次食言了。
尘埃终于落定,但我却没有任何的喜悦,我就像在炼狱里走了一遭,胸膛里有的,是隐隐地紧张和疼痛。
抬着王军的遗体下山的时候,由于许多地方极其陡峭,僵尸郑的人好意要来替换,都被我冷冷拒绝,我、雏鹫、蓝狐,还有彭亮,我们四个用简易的担架抬着狼牙的遗体,艰难下移,我们三个一边走,一边无视周围异样的眼光,高声唱着:
你说你无悔,
这军装穿过一回,
你说你无悔,
这岁月铸成丰碑;
你说当兵有苦有累,
更多的是甜是美,
你说从军笑过乐过,
也流下过咸咸的眼泪.
噢,老兵,老兵,
我知道你舍不得,
你已被这绿色深深地陶醉;
噢,老兵,老兵,
我知道你放不下,
你已被这眷恋紧紧的包围.
你说你无悔,
这钢枪扛过一回,
你说你无悔,
这青春熔进边陲;
你说当兵有得有失,
更多的是一份欣慰.
你说从军如诗如画,
这像是生命中一朵腊梅.
噢,老兵,老兵,
我知道你走不开,你已和这山水相依相偎.
噢,老兵,老兵,
我知道你割不断,你已被这军旗缠住了心扉.
噢,老兵,老兵,
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已被这绿色深深地陶醉;
噢,老兵,老兵,
我知道你割不断,你已被这军旗缠住了心扉
……
疼痛,永远的疼痛,这个人十恶不赦,这个人满手鲜血,可他死了,我一路走来,所有的努力,都化做无形,大山深处,天边的黑重的乌云,窒息地压了过来,春雷乍响,雨瓢泼而下,湿了树,湿了草,湿了天地万物,我的心,在那一刻,也被生生浸透。
……
一场噩梦过去,江陵渐渐趋于平静,路边的哨卡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江陵的男女早上一推开门,雨后的凉风迎面袭来,清爽而惬意,街道早被大雨冲刷得一尘不染,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柔和的阳光斜斜地洒向这座城市,似乎经历了千年沧桑,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后续的工作其实和我没多少关系,只不过,我还有一些工作需要和编制内的头头们交接,或许是昨天我发飙要毙人的事已经传遍了朝野,国安的每一个人见到我,都不自觉地退后几步,似乎我是一头感染了瘟疫的疯牛。
他们每个人都看我的眼神都很怪异,似乎有一丝尊重,又似乎有一点恐惧,一切妥当后,僵尸郑问我有什么打算,我默默地吸着烟,望着窗外忙碌的人群,忧郁地说:“我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然后想办法挣点钱,养活自己。”
“有没有兴趣来帮我,组织的问题,我可以解决。”僵尸郑说。
我心里有过那么几秒钟的心动,毕竟我身无长技,帮国安去干点粗活或许是我勉强能胜任的工作,可一想到丢丢,想到周雨宣,想到年迈的父母,还有那些已经沉睡了的女人,我就全身酸软,没有力气,我淡淡地说:“好意心领了,我的年龄摆在这,老了,干不动了。”
僵尸郑嘿嘿一笑,说:“不是让你上一线,以你的头脑,完全可以幕后筹划工作的,你不必要立刻回答我,再考虑考虑?”
我摇了摇头:“算了,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这脑子我自己最清楚,这段时间,给你捅的篓子还少吗?我的生计,就不劳你费心了。”
僵尸郑嘴巴一动,还想劝我几句,我摆手制止:“好了,到此为止吧,后会有期!”
我就这样从僵尸郑那里出来,我曾经对案子有过很多的推断和猜想,有许多问题,我一直期望弄个明白,可现在,当你在意的那些人都远离你的世界之后,我已经再没有窥探真相的欲.望,甚至是连想一想的力气都没有。
当然,就算我不主动去寻找真相,有的情况,还是会或多或少的传到我的耳朵里,比如说王军掌握的军工绝密资料,僵尸郑已经全部缴回,并且没有外流出境,我不知道王军为何要把天地搅得翻覆,却没有卖出一份资料,国安有很多种说法,最让他们接受的是王军和李氏间谍集团的博弈,在一种复杂曲折地利益纠葛中,这些资料才迟迟没有好的机会出手,据说李向阳曾叹息,说一切都毁在没有头脑的张狂,我想,他所指的,包括魏恒,也包括王军,但我宁愿相信,王军之所以没有出手军工资料,是因为他骨子里还残存着一种特质,军人的特质。
李骁立了大功,大义灭亲够他做几年的巡回事迹报告了,反正我从此再没见过他,我其实知道,他肯定会认领走李梅的遗体,但我还是担心有意外,所以也去认领过一次,他们告诉我,李骁来过了,李梅的骨灰,已经被他领走,在这种情况下,我才和他通了一次电话。
“喂,还好吧?”我突然觉得和他异常生疏,只得这么开头。
“唔……凑合,你呢?”李骁的语气不像他当初在位时那么意气风发,也没有曾经失意时那样性情流露,而是冰冷而坚毅,似乎我们不曾认识。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该恭喜他,最后,我还是跳过了所以腻腻歪歪地环节,直接奔我的目的而去:“李梅的孩子,她临走的时候……”
“我是他大舅,孩子的事,无需外人操心。”李骁的话依旧冰冷。
我不是不知道李骁的身份,但李梅临死前,曾说过那一席话,我张嘉琪一生辜负过很多女人,但临终托付,我不敢辜负。
我说:“我想见见孩子,这也是李梅的……”
我的话又没说完,李骁就粗暴打断:“没这个必要,她那时是糊涂了!”
李骁生硬地挂了电话,只留下我还傻傻地举着电话,发着呆。
按照礼节,彭亮他们我是该宴请送行的,但那几天,我就像是被人吸干了精髓一样,整个人无精打采,毫无兴致,所以也只是草草的和他们道别,互致珍重。
田昱是体制内的人,所以,他这段时间理所当然的忙,忙得连电话都打不通,据说田昱的心情也很糟糕,他就像是神经末梢发育还不健全的婴儿,直到这一刻,才知道疼,萧死在我的手里,尽管在我看来,萧就算是死一百次,我也不会觉得残忍,但对于田老四,那是一个真心把他当兄弟的人,是一个多次舍命保他并非卧底的人,这种情谊,还远非救命那么简单,是一种信任,一种盲目却让他感动的信任,我隐约觉得,老四之所以不接我的电话,或许,不单单是因为工作繁忙。
赖皮强认领了王军的遗体,回了卉宁,这也是我的意思,赖皮强还有一件事要办,就是远赴通辽,把王叔接回来和王军团聚,本来我是想亲自去操办这些事的,但丢丢在身边,我有诸多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