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渐近了,走进了院门。袁晨拔出枪来,对准了房门。
袁莫晴也醒了过来,从床上爬起来,强打精神瞪着眼睛看着房门。袁晨扭过头去,食指放在嘴唇上,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袁莫晴点了点头,轻轻拿起了宝剑。
没想到在大雨倾盆的荒野之地会有陌生人造访,所以二人精神高度紧张,摆出一副拼死一搏的姿态,一旦来人进到屋内,几乎难逃被斩杀的厄运。不过令她们诧异的是,脚步声在房门外停住了。片刻后,传来了“咚”的一声。
二人对了个眼色,袁晨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旁,从门缝向外看去。
一个黑衣人脸朝下载倒在门外。
袁晨向袁莫晴招了招手,二人又偷瞄一眼,黑衣人似乎昏过去了,一动不动。二人忙回身,不顾晾晒的衣物仍然潮湿,先胡乱穿上,随后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
黑衣人浑身全然湿透,肩膀、后背都有刀伤,血水、雨水和泥水混在了一起。二人确认对方的确已经昏厥后,靠上前去,将其翻了个身,使其仰面朝上。
竟然是段雪红!
袁晨和袁莫晴大吃一惊,忙将段雪红拖到屋内。袁晨一步蹿到大门外,观察是否有追兵跟来。
确认没有追兵后,袁晨返回屋内。此时袁莫晴已经将棉被铺平,正吃力地将段雪红往炕上抬,袁晨忙上前搭手,二人合力将其抬到了炕上。
一沾在被子上,段雪红微微呻吟了一声,身下的棉被瞬间被伤口中渗出的鲜血染红。
“雪红姐!”袁莫晴轻轻喊了一声。
段雪红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袁莫晴和袁晨后,眼神中放出了异样的光彩,“你……你们……都安全逃出来了……太好了……”
“雪红姐,”袁莫晴流泪道,“都是我的错,我要是听你的话,就不会落到他们的埋伏中了。”
“没关系,”段雪红吃力地笑道,“我们都出来了,这不是很好吗?”
袁莫晴仍哭道:“可是,你却受了这么重的伤……”
“都是皮肉之伤,没大碍……”段雪红说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雪红姐,”袁莫晴忙说,“你别说话了,安心休息吧。一切事情都交给我们来办。”
段雪红没再说话,默许了。
二人见状,先动手将段雪红湿透的衣裤脱下,却见其随身携带了火石和银票,这让她们十分欣喜。
可脱掉衣裤后,二人却大吃一惊,段雪红全身共受了四处刀伤和一处枪伤。刀伤是砍在肩、背、上臂和大腿上,伤口虽长,却并不深,的确是皮肉之伤。可一处枪伤,却是扎在了侧腰处,留下了一个很深的洞口,此时正汩汩冒着血水。二人看着这处伤,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简直可以致命了,真不知道段雪红凭借什么样的毅力带着这样的伤口在大雨中逃出这么远的。
袁莫晴的泪水和段雪红的血水一样,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别哭了,”段雪红强忍疼痛伸出手,抚摸着袁莫晴的脸颊说,“我没事。”
“雪红姐……”袁莫晴不知再说什么好,趴在段雪红的身上,放声大哭。
哭声和窗外的雨声夹杂在一起,敲打着廊下脆弱的窗棂。天色已渐渐晚去,暮色试图覆盖这三个女孩的哀伤,好心地将自己的夜衣蔓延到了各个角落,却没想到更平添了她们的忧愁。
“挺着不是办法,一定要想想办法!”看着痛苦的袁莫晴和强忍痛楚的段雪红,袁晨猛地站起身说道。
袁莫晴抬起哭红的双眼,诧异地看着袁晨。
“往北不远,就是朱集镇。我去镇上,看看能不能抓到药。”袁晨说。
袁莫晴阻拦道:“那怎么行?圆圆姐,天色都这么晚了,你独自一人,若遇上追兵,可如何应对呀。”
“今天雨这么大,襄阳那边不可能冒雨传信到朱集镇。我试试吧,总比在这儿挺着好。”
袁莫晴看了看皱着眉闭着眼似乎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段雪红,含泪点了点头。
袁晨生着了一堆柴火后,拿起短刀,又摸了摸腰间的枪,看了二人一眼,出了房门。
袁晨记得和吴若杰审罗汝才的两个遗孀时,她们曾经说过,顺着唐白河一路向北,就是朱集镇。
刚出院子的时候,天色略微有些发亮,雨却仍然很大。走了一段路后,雨水慢慢转小,可天色却完全暗了下来。
袁晨近来身体本就欠佳,这一天耗费了大量体力,又没吃东西,身上没干透的衣物现在又重新湿透,再加上晚春雨夜的寒风一吹,使她感到异常寒冷。路上死一般的沉静,河水“汩汩”的响声和树林重重的黑色轮廓,又使她感到十分恐怖。袁晨有些后悔自己一时逞英雄去抓药,可转念一想,段雪红为了袁莫晴和她独挡追兵,身受重伤,自己难道不应该为她做些什么吗?想到这里,她将双手拢在嘴前,呵着气,鼓起勇气,咬紧牙关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有了光亮,似乎是客栈的灯火。袁晨走近一看,路边的确有家客栈。客栈的门外飘着大旗,上书“朱集驿站”,顺着客栈旁边的路延伸进去,两边开始有了民房。
终于到朱集镇了。袁晨想。不过不知道医生或药店在哪儿,看来只有先去客栈打听打听了。
打定主意后,她抬腿走了进去。这家客栈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摆设也颇为温馨。由于镇子不大,天色又已晚,所以并不见人影。袁晨径直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柜面。
“呦!来客啦?”柜台后的屋门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招呼声,随后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边披肩纱边走了出来。
袁晨看着女子裸露的双肩和半裸的奶子,皱了皱眉头。
女子却笑嘻嘻地迎了上来,误将男人打扮的袁晨认作了男人,“好帅的小哥啊,您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呀?”
袁晨轻咳了一声,消除一下尴尬,压低了嗓子说:“请问老板娘,镇上有药店吗?”
“有啊!”老板娘指着门外说,“喏,出了门右转,第六家就是药店。不过,小哥,你到这儿来不会只是问路吧?”
“嗯……还真就是。”袁晨想了想,实话实说道。
“哈哈!”老板娘豪爽地大笑起来,把袁晨吓了一跳,“我说你还真诚实啊,我就喜欢你这样诚实的孩子了。不过我告诉你,那药店里的老中医可比较死板,你这么叫门,他可是不会给你开的呦。”
“啊?那……还有其他的药店吗?”袁晨一愣,问。
“没有,”老板娘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说,“那是本镇唯一的一家。”
“我真的很着急,只能去试试运气了。”袁晨道。
“唉!”老板娘叹了口气道,“谁叫我挺喜欢你这孩子呢,这样吧,我陪你去,估计他看在邻居的面子上,会给你开门的。”说着她回过身去,从柜子上拿下了一坛酒。
“走吧。”老板娘说着,率先走出了客栈。
袁晨有些脸红,原来这老板娘是个如此热心之人,自己一开始对她还有些厌恶,太过以貌取人了。
右转第六家,很快就到了,袁晨随着走到门前,老板娘先抬手敲门,喊道:“老金头儿!开门啦!”
门内没有声音,老板娘又拍打几下,大声喊道:“老金头儿!死啦?还不开门?”
门内仍没有声音,不过街对面的一扇门却开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探出头来:“怎么?花姐?寂寞难耐么?那也别找老头儿呀,你看我怎么样?”
“放你娘的屁!侯二!下回再不奢酒给你喝!”老板娘说。
“别别,别生气呀,你看我不就是说笑嘛。”那个被叫做侯二的男人讪笑着说。
“滚!别打扰老娘!老娘这儿有病号呢。”老板娘说。
“好!那我睡觉去喽!”侯二打量了袁晨几眼,缩回头去,关上了门。
“老金头儿!”老板娘又拍打起门板来。
“谁呀?”良久,门里传来了声音。
“我!赛金花!”老板娘自报姓名道。
袁晨有些好笑,赛金花这名字太霸道了,不过不应该是她的本名,应该只是绰号而已。
“这么晚了,什么事呀?”门内慢悠悠地问道。
“你不会开门说吗?”赛金花怒道。
门内传来了踢踏的脚步声,片刻后,门开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儿走了出来。
“老金头儿,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想喝酒了?”赛金花点着老头儿的额头道,“叫半天都不开门。”
“什么事啊?我都睡了。”老金头儿道。
“没事儿找你干嘛?喏,这有个病人,劳烦您大驾给瞧瞧吧。”赛金花说道。
“明儿再瞧吧。”老金头儿说着,向门里退去,想关上门。
“诶诶!”赛金花忙拦阻道,“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说着举起了酒坛子。
“呦呵!”老金头儿的眼里登时放出了光亮,“这是你店里的那坛镇店之宝?”
“美得你,”赛金花扭着腰肢道,“这是那坛的弟弟,年头差了些,不过你能喝上,也算有口福了。”
“哈哈,好,好。这个也好!”老金头儿忙接过酒坛子,打开封口,抽着鼻子狠闻了一下,赞叹道:“真香呀。”说着仰脖“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打了个嗝道:“好酒!够劲!”
“怎么样?”赛金花笑道,“我够意思吧?”
“嗯,够意思!”老金头儿竖着大拇指醉眼惺忪道。
“那你也得够意思呀。”赛金花叉腰道。
“好!我也够意思!”老金头儿说完,转向袁晨问,“你怎么了?”
袁晨一愣,忙说:“不,不是我。”
“那是谁?”
“是我的一个朋友,受了刀伤。”
“哦?械斗了?我可不管这样的,死了活该!”老金头儿说。
“不,不是。”袁晨忙说。她知道,赛金花应该是个热心肠的人,她接触的人也应该也不错。这老金头儿虽然脾气有些怪,但看起来绝不像坏人,于是她说出了实话:“是被义军士兵砍伤。”
“哦?”老金头儿一愣,“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义军要杀你们呢?”
“我们,”袁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沉吟半晌,孤注一掷道,“我们就是义军。前几天我们杀掉了襄阳名记于月婷,新顺王大怒,要将我们处死。我们是逃出来的,没想到被义军追杀,其中一人受了重伤。”
“你们杀了于月婷?”老金头儿突然问。
“是,是呀。”袁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杀得好!”老金头儿突然面露喜色,大声道。
袁晨吓了一跳。赛金花也忙说:“大黑夜的你喊什么?怎么就好了?”
“你们不知道,这个于月婷害了多少人。”老金头儿手指抖哆嗦了起来,“我儿子就是驻守襄阳的义军小卒,前一阵听说于月婷被奉为襄阳头牌,出钱最多的,就可以得到那女子一晚。可这群当兵的兜囊哪儿有当官的鼓啊,我那不孝子为了这女子,自己没钱了,就回家来向我要。家里那点银子,都被他拿走了,可是连人家于月婷的手都没摸到,钱也都败光了。后来他就抢钱,结果……和百姓发生了冲突,被打死了。唉!”老金头儿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袁晨听着,也低下了头。的确,于月婷害人太多了,袁时中、袁莫晴他们,不也是间接被于月婷害到如此地步吗?
老金头儿说完,回头对袁晨竖起大拇指道:“你们杀了于月婷,实乃除了一害。我今天一定全力救你的朋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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