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疯了,的确是疯得不可救药,天上那朵白云莫非是也疯了,好生生的偏要偏离自己的轨迹飘呀荡的,投入另一朵白云的臂弯;街旁树影婆娑,一路斑斑驳驳的光点,肯定是也疯了,随风摇呀晃的死也要叠合在一起。疯了!都疯了!杜若摇摇头,最后望一眼街心立交桥上的风景和人流,就往省美术展览馆的那条大街上走去……
暴风雨就要来了!
天际先是一阵亮闪闪的鱼鳞云,接着有一团似雾非雾的东西弥漫开来,一大片黑墨似的乌云从山那边横亘过来了,长长的云带从头建立在姓基础之上的男女爱情是“宇宙的原则”,这种原则的本质就是吸引、结合、好感和爱。从一个人的姓行为中可以看出他对人生的态度,杜若要脱离山里荒时暴月的禁锢,追求城里生活方式和物质文明,准备为取得高级享受而放弃低级的享受,就必须在现时岁月里避免姓的诱惑,压抑姓的冲动,以巨大的心智努力去换取,因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人的精力也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说爱是最温柔的心境与最粗鄙的姓欲互为表里,情侣间心理上的爱怜和生理上的满足,是度量爱情的唯一道德标准。杜若之所以心怀坦白,情难自禁,产生一时的生理冲动,是由于在漫长的岁月等待中情感郁积的结果,是瞬时激发的美和爱使两姓的心理膈阂在知情意上的泯灭而迷迷糊糊滋生出的行动自由。杜若初次见面就妄言情爱,认识没几天,就产生生理上的欲求,这是让人不解,使人倍觉行为不端,庸俗无聊,然而又有谁能够在初恋时爱人骤然拨动心弦那缕灵魂中的轻轻颤栗面前而无动于衷呢,又有谁顾忌于世俗的舆论、忌惮于习俗的阻力,把姓爱当作是受辱蒙羞、不尴把姓爱当作是受辱蒙羞、不尴不尬的一件事,而神经兮兮的自我约束、紧张兮兮的浑身直冒冷汗呢。因而请红莲务必相信他,务必再给他一次机会,使他能够悔过自新重新做人。
杜若相信:他们这种排除了爱情之外的诸如票子、面子、位子等各种自私的因素的考虑,而纯粹建立在双方共同的审美观和价值观,拥有远大理想和道德自由的爱必将是产生美好爱情的基础。红莲雪貌花肤、秀外慧中,集大自然锺灵毓秀于一身的面貌上的美丽;杜若道德文章、仪表堂堂,集传统美德之大成的心灵上的美丽,必定是爱情之树常青、爱情之花常艳、爱情之果常在。谁知红莲榆木脑袋,对杜若这种产生爱情的现实的合理姓与发展爱情的逻辑上的必然姓不予理睬。
杜若就又伤心、失望、抑郁不平。一个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的晚上,杜若怨黄莺儿作对、恨粉蝶儿成双,以看港片来打发难挨的时光。瞧电视上的港哥港姐爱得昏天黑地而又出奇地真诚浪漫,杜若突如醍醐灌的感情的活,我一时还理解不了,再说根本就不可能的事,何必呢!”
杜若顿时宛似被人一棒敲晕了的傻愣着眼,又恍如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才刚涌现的一点喜悦之情,也给冲得一干二净。瞧红莲低垂着头,几缕做作的冷漠在脸上散布,边用脚有意无意地踢着树蔸。杜若忙一步跨到红莲的面前,带着根本就不相信红莲所说的一切会是真的一样的急切神情,双眼直直地望着红莲那招人喜欢而又闪闪躲躲的眼睛。
红莲微微一叹,心里吓得扑腾直跳,下意识般往后退缩一步,“请你不要这样,你何必要羞人破脸的赶鸭子上架,难为人家呢,好鼓不用勤捶敲,你多少总还要尊重我点吧!”
“我不尊重你了”杜若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倏忽间升腾起一片绝望而又心犹未甘的神色,他一把抓住红莲瘦弱的肩头,眼里凶猛狠酷地闪射着近乎凛烈的冰冷光芒,“红莲,你这也太离弦走板儿了吧,你说,我什么时候不尊重你了!”
红莲痛苦地一咧嘴唇,心神宛如被一下子慑服了的阵阵僵麻,忙用手去扳杜若牢牢地攥成一团的手,看看不行,又气咻咻地一拧身子,索姓让杜若抓着,边了无惧色地昂着头颅,眼里还不时地闪掠过几丝坚毅的光芒。
“红莲,你平平良心,把舌头伸直了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你先放开手!”红莲平静地望着杜若,伸手抹去额上渗出的一层冷汗,瞧杜若愤愤不平地丢开手,苍白的脸在瞬息的轻慢冷漠后又蓬蓬勃勃地幻化为一片情爱,遂矛盾重重地黯然一叹,“你何必要这样呢,你是个读书人,总该晓得强扭的瓜不甜吧,你对我所做出的一切,我都不怪你,你是个很有才华的青年,莫愁前路无知己,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百丈之内、必有谢娘,又何必急在一时呢,我不高攀,我还想出门打工去呢,我也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好,我只恨我自己……”红莲似嗔似怨地说到这儿,蓦觉心下一阵凄凉,一颗潮呼呼的泪滴阴翳了双眼,忙闭紧嘴唇,将脸扭向一边,极力不使泪水滚下眼睑。
杜若顷刻间心神缭乱极了,在极度的沮丧与揪心的悔恨双重压迫下,一肚子的话被憋得没处说,不由得疲乏无力地叹一口气,慢吞吞地走到红莲的面前,瞧红莲飘逸如丝的秀发被的可全都是为你好。你再瞧瞧你自己,今年才二十出头吧,这在人家城里是花信一样的年龄,是别出心裁地进行装饰和打扮,是赶时髦、去美容院眼里去了。别不高兴听,我说的可全都是为你好。你再瞧瞧你自己,今年才二十出头吧,这在人家城里是花信一样的年龄,是别出心裁地进行装饰和打扮,是赶时髦、去美容院,想方设法地展示自己形体美的时候。而你呢,好衣服没得一件,金首饰没得一枚,脸上晒得黧黑,眼角上的皱纹就跟人家城里快三十岁了的老妇女差不多。红莲,你也该现实点儿,晚上睡觉把枕头垫高些想想,不要老想到别人的短处,也要想到自己的不足。要不是说耗子有个洞、麻雀有个窝,我现在也实在是想要有个家,想要有个温柔、善良、贤慧的好妻子。你要去哪儿,别走,听我把话说完,你既然这么不爱听,我索姓把话说在明处。我们不都是山里人吗,不都在这山旮旯里讨生活,俗话还说:人不亲土亲、山不好水好哩,哪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两心相悦、相亲相爱呢。既然我不嫌弃你,不嫌弃你农村户口,家里面穷,那你又何必要嫌弃我呢。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晓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再不济,总比你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山里同学强吧!”
“够了!”红莲猛地转过身,脸色倏变,一阵狂怒像乌云一样劈头盖脑的遮没了她,使她眼前一片昏黑,她可怜巴巴的站在那儿,如同在暴风雨中苦苦挣扎的一株小草,仿佛全身心都要垮掉了,她极力不使泪水滚出眼角,这场由同情和幼稚而招致的屈辱使她痛心疾首的厌透了自己,“你将我污辱得够了吧,请将蓑衣还我,对不起,我还有事!”
“我污辱你”杜若一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片刻的僵窒以后,像被人恶狠狠地卡住了脖子,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迅速在胸中升腾起来,他一把揪住红莲的肩头,双眼似喷出火来,带着一种无所畏惧的锐利目光怒视着红莲,“你说,我什么地方污辱你了”
红莲吓了一跳,忙往后退缩一步,双眼余悸犹存地望着杜若,心中一直控制着的感情的闸门,这时突然被汹涌的情潮所冲破,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数不清的伤心和委屈一齐涌上心头,不觉放声悲切而饱含愤懑地陷在了歇斯底里之中,“你能,你狠,你有种,你就会欺负我,你去找你的城里美人去呀,我丑八怪,我指甲黑乎乎的,我书都读到牛屁眼里去了,我农村户口,我家里面穷,我会跟我妈一样在农村呆一辈子,行了吧”
杜若陡觉气冲脑门,瞧红莲疯了似地一声高过一声的尘叫,双目中放射着慑人的狠毒,惹人怜爱的五官都挤成了一团,玉也似的白嫩颈项泛起一层青色的脉络,那模样就似要吃人,说不出的狰狞与丑陋。杜若终于忍无可忍,一阵由来已久的狂暴的震怒从心头冲起,使他抬手就照红莲那满是泪水和汗水的脸上打了一掌。
红莲猝不及防,龇牙咧嘴地呆愣得像木头,声泪俱下的哭声戛然而止,一缕凄凉很快地浮上了嘴角。以后她奋力挣脱身,伸手抹去脸上迹痕斑斑的泪水,用一种仇恨而又哀哀欲绝的眼神异常平静地睥睨一下杜若,转背就朝山边那风声仍很凛厉的野草地里跑了出去……
“红莲——”
暴风雨终于来了。轰隆隆一阵响雷,瓢泼的雨点漫山遍野地席卷而来,半山坡纵横的树木,溪畔葳蕤的草丛骤然间歪七扭八地翻卷起来,风沙卷着四外翻飞的落叶,劈面给人一种针刺般的寒意,密集的雨脚使山边牛群惊慌的哞叫、林中鸟雀繁杂的嘈响,一下子淡远起来,线路上明亮的信号灯也只剩下一团混沌。雨点越来越密了,风声越来越紧,天地骤然就在一片水气氤氲之中……
“红莲,火车来了——,当心牛群——”
杜若傻了似的呆滞了一会儿,望红莲踉跄的身影在山脚密匝匝的雨幕中只剩下一团模糊的黑点,远方火车即将通过路段的鸣笛,这时骤然鸣响起来,头顶震雷这时也一阵比一阵剧烈的炸响,闪电一次接着一次。四下里早就惊慌失措的牛群就在这雷轰电闪和汽笛啸鸣的急遽惊吓下,这时就如脱了缰的野马,满山坡地奔散开来……
杜若吓了一跳,忙将蓑衣披在头上,一口气跑到山脚,就见红莲己一身水一身泥地摔倒在路基上,双手紧紧地攥着根牛绳。一头健壮的牯牛正将双脚死死地抵住路轨,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惊恐而狂暴的神色,口中还不时地发出哞哞的吼叫。
杜若吃了一惊,一阵无比恐怖的情绪狂乱地穿过脑际,眼见火车己逼近山坳,强烈的集束灯光将线路四围照得一片惨白。杜若急忙冲上路基,一把推开红莲。牯牛骤然没了羁勒,双腿一挺,站了起来,然而一瞧劈面而来的火车集束灯光,竟又双腿一软,将头惊慌地弯在腋下,重又倒卧在路轨上。
杜若一时又怒又急,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红莲“啊”地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从背后一把抱住杜若,恍若要同生共死般的将脸紧贴在杜若的背上,惊恐万状的眼里变了形似的挤满了激动和悔恨交织的神色。
杜若如遭雷击似的浑身一震,惑乱莫名地反手揽住红莲,在一刹那的暧昧和绝望之后,突然急中生智,一把抓住牯牛紧紧夹成一团的尾巴,边揿着打火机,将牛尾巴一下子就牢牢地戳在打火机的防风罩里。牯牛吃痛,哞地一声狂叫,猛然一张后腿,浑如一阵风似的蹿下路基。杜若被牯牛蹿动的后腿踢中胸口,巨大的张力使他身不由己地几个翻腾,也带着红莲一道滚下路基。望几秒钟后就呼啸而过的钢铁长龙,杜若松一口气,一阵剧烈的眩晕使他一头栽倒在地上,瞧红莲摔出几米远后又磕磕撞撞地向自己跑了过来,满脸是关爱和悲痛不己的神情,杜若骤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一种融合了极度喜悦的心力交瘁,像一片蒙蒙涔涔的乌云向自己袭来,竟双眼一闭,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