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王登科觉得自己冤得慌,他相信就蒋方震的性格,要是他说一句反对的话,比如说要上报师部,就其高傲的性格,立刻会将第五师看轻三分。
为什么会看轻?
站在蒋方震的立场很好解释,第五师心里没底。一支军队,连对自己日常操典训练都没底,这样的军队不要也罢。
别人就不说了,蒋方震是什么人?他可是浙军总参谋长,是对第五师来经行实地评估的决策者。别以为第五师上下还有选择,是因为没有办法了,才想到了投靠浙军。
皖系当第五师是叛徒,直系看第五师是皖系余孽。
就这么神气,在田中玉之前的第五师师长,都是皖系,就连老长官靳云鹏都和段祺瑞的关系更近一些。而田中玉对曹锟忠心耿耿,可结果呢?说撤职就撤职,连一点缓和的机会都没有。甚至在之后,曹锟将整个忠心的部下给彻底忘记了……
薄凉,已经不能形容曹锟对第五师的态度了。
如果在投靠浙军这件事上最后还出现了波折,对于第五师来说,真要彻底走向毁灭了。
将师生的情谊放在一边,因为多半是王登科一厢情愿的念头。要是蒋方震回去说了一句,第五师的老兵连平时最简单的训练都做不下来,那么对于这支部队在战场的表现就可以猜测,一触即溃,基本上是逃不掉的了。
这等于是断了第五师最后的后路,王登科怎么敢冒险。
再说,上报师部,告诉师长,参谋长,第五师的决策层,蒋方震要看第五师的真实实力,整个可能看得到吗?一场默契的步兵操练面子工程将在被让第五师内上升到生死存亡的地步。然后,蒋方震看到的是一个军容齐整,士气高昂的假象。
关键是想要骗谁?
骗北洋的那些大帅们,或许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但如果是蒋方震?
能骗的过去吗?
不光骗不过去,眼里不揉沙子的蒋方震肯定会做出最极端的反应。整个反应很可能会连对第五师的评价都懒得下,直接走人。
正在王登科胡思乱想的时候,旗令官小心翼翼的提醒王登科:“团座,该开始了!”
演武场很大,靠一个人的嗓子恐怕很难将口令传下去,这时候旗语就派上用处了。而王登科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终于清醒了过来,对部下下令道:“步兵枪械刺杀操练,开始!”
随和旗语在高台挥动,步兵第19团的士兵开始了他们相对熟悉的日常刺杀操练。
相比其他地方部队,已经沦落成为地方部队的第五师,当然还有第六师这样的北洋曾经的精锐部队,传统是深入骨子的东西。尤其是当那些跟随老部队一支在军队中的中层军官们,更是渗透到骨子里的东西。
或许北洋的上层已经腐朽,堕落。但是北洋军还能在民国控制着大部分的地盘,靠着就是这些中层的军官。
他们渗透在骨子里的陆军血统。
等到这些血统都消失,耗尽,那么对于北洋来说,真正的末日就将来临。而北洋陆军的血统来源于德国,德国陆军的严谨,是出了名。而步枪刺杀是堑壕战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军事素养,虽然手榴弹,手雷这些步兵投掷炸弹的原形武器,早在几个世纪之前就已经出现。
可是因为爆炸威力的不足,最后的白刃战,还是决定阵地归属的要素。
只有当冲锋枪大行其道之后,白刃战才仿佛失去了其真正的意义。但是在之后的二战之中,很多战场一样会出现白刃战,尤其是在东方战场。从源头,当年的华夏和日本,陆军的老师只有一个,德国;而海军的老师也只有一个,英国。
袁世凯练兵既然是以德军为模板,自然不会轻视步兵刺杀的训练。其实白刃战还有一个很显著的标志,那就是奠定一支军队是否是精锐的标准,就是这支军队是否有白刃战的能力。这种思潮在东方受到极大的追崇,和其文化的底蕴有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白刃战是最考验士兵战场心理素质的方式,对此,没有其他任何一种战术能够和其相比。
“一二,杀!”
“一二,杀!”
……
训练有模有样的进行着,就算蒋方震知道这些都是所谓的‘花架子’,但民国连摆‘花架子’都摆不出来的军队不是没有,而且还是普遍现象。
不得不说,第五师虽然架子已经倒下了,但是底蕴还保留了一部分。
至少在民国,能够熟练的运用旗语来发布命令和接收命令的军队并不多,就算是在北洋系统之中,也只有少数部队能够做到。说明,第五师的基层军官还算合格。
训练已经经过了半个小时,士兵们的动作已经开始慢下来,动作也出现了走样。
不过蒋方震不喊停,王登科是不会叫停的。
他不时地偷偷打量‘老校长’的脸色,好吧,王登科承认大人物们心底深似海的想法,他是无法猜透的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开始紧张起来,虽然他并没有下场和普通士兵一样接收训练,但额头亮晶晶的,内心也开始焦躁起来。
自己的兵,有多少本事,他这个当团长的最清楚了。
眼瞅着要露相了啊!
王登科要说心里不着急,那是假的,好在这个时候,蒋方震开口了:“可以了!”
王登科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结束了,要是继续折腾下去,恐怕自己的士兵马上就要给他丢脸了。刺杀训练枯燥,但是要求士兵全身心的投入,对于体能的消耗是很大的。就像是战场冲锋一样,反复两次,就已经算是表现优异,如果能够三次以上,那是精锐中的精锐。
可王登科刚松下来的心,一下子有被提起来了,就见蒋方震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了一句:“现在五公里武装行军。”
“行军?”王登科有点傻眼,案例说这个要求不过分,如果是一支野战部队,一天行军的路程不会少于50里。这也是士兵能够承受的,极限的话100里也不是不可能。但只能偶尔为之。
5公里,其实只有10里。
对于行进中的军队来说,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能抵达。如果跑步极限行军的话,40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都有可能。可问题是王登科的兵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的了,能成吗?
万一要是蒋方震再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呢?
到时候怎么办?
引起士兵的不满,北洋治军一直靠着等级森严的制度,自上而下的管理。但是军官的威望是要在士兵能够完成的前提之下。要是做不到,士兵闹情绪都是轻的。
王登科的部下脸色有点难办,定睛盯着王登科,后者怒气冲冲地下令道:“看我干什么,赶紧下命令!”
好在士兵并没有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还算比较顺从。当然师长郑士琦就在边上也起到一定的作用。至少当兵的知道,这时候为难团长王登科不仅没好,说不定连带着还要连累王登科一起瓜落儿。
作为一师之长,中将师长,郑士琦内心是有点不满意的,觉得自己给足了蒋方震的面子,而后者对他却不理不睬的,让他的尊严受到了不小的冒犯。
可是既然来了,撕破脸皮的事情在官场并不明智。
他骑在马上,跟着跑步的士兵往城外而去,通行的第五师两个旅长,还有参谋长,各自的卫兵和卫队,都追着队伍而去。可是出城没多久,郑士琦才明白蒋方震的用意。
出营门的时候,队伍还算整齐,至少跑步的步伐能够听得出来。有种隆隆如雷的气势。可是出城没多久,郑士琦的鼻子都快气歪了的,指着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王登科,马鞭抖动着,显然士兵的表现让他失望透百里兄是一个务实派,他不是来鸡蛋里挑骨头的,而是来找问题的。”
“好吧,就算你说的在理,可眼下……”郑士琦眼神被一个将步枪拄着走的士兵吸引住了,王登科见状马上冲过去大骂。
要是骂人有用的话,当将军的应该是泼妇……
张士铨说出了内心的担忧:“就怕行军结束之后,蒋将军还有项目,到时候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郑士琦一顿,脸色阴沉的可怕,气鼓鼓道:“凉拌!”
正当张士铨紧张不已的时候,传令兵回来,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已经抵达行军目的地的先头部队又有新任务了,埋锅造饭之后,休息一个小时,之后要求在天黑之前在一处荒山上建立工事,要求:防炮堑壕。
防炮?
堑壕?
这对郑士琦来说不陌生,甚至第五师的军官来说都不陌生,这是军校里最为基础的教学科目。是一个步兵军官必须要掌握的技能。可问题是,战壕好办,要达到防炮的功能,那么战壕的宽度就要大大的增加。
而且还要防炮的单兵洞等等,要是活干的漂亮一点,就要往深处挖掘。
欧洲战场上,堑壕战最为激烈的时候,步兵的隐蔽处在地下十米……这是要把一座小山头都要掏空的工程啊!半天根本做不完。
参谋长张士铨偷偷的瞥了一眼王登科,估计步兵19团够呛,转而低声建议郑士琦:“师座,要不要和蒋将军沟通一下。”
郑士琦也不了解蒋方震,知道对方有才华,可是地位太高,他连见人家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看向对蒋方震有所了解的王登科,后者苦笑着摇头:“师座,校长的人……他认定的事很少能够改变的。”
这话说的还算委婉了一些,可实际上已经将沟通的机会都给堵死了。
郑士琦内心烦躁不已,丢下一句话道:“不管了,你们看着办。”说完带着自己的卫队离开。
张宗先也是脑门青筋一起一落,要说怒气,他还真的犯不上。不过他心里也开始越来越没底了,询问部下道:“你怎么看?”
“蒋校长是一个讲理的人,他如此做的用意,恐怕真的不是让第五师难堪。”王登科心里也是发虚不已,没底的很。
好在对蒋方震的人品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才认为事情不那么简单。
张宗先咬牙道:“他要看,我们就陪着他看个够。你下去鼓舞一下士气,他那里我盯着。”
……
傍晚,张宗先跟着蒋方震上了阵地,看到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心头也是有苦难言:“让蒋将军见效了,我部士兵久疏战阵……”
说了两句,连他整个旅长都觉得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