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五国城,气温有了一点点回升,晌午时分也偶尔有太阳露面,使得积雪融化,原野上出现一片黑黑白白的花色,但混同江和忽儿海河上的冰层却未变薄,仍是封冻着,还走不了人马。
天气虽有所好转,但寒风却更加刺骨,一种干冷的气候使人们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干裂,口鼻难耐。于是,朱植更加不爱出门,成天待在大帐中烤火,偶尔也看看书,或请老谷爷来下棋,日子过得倒也闲适。
某天下棋时,老谷爷一番闲扯暗示:殿下品行高雅,是有龙阳之好呢?还是那方面不行呐?要不要老朽找些女真少女来跳个天魔舞给殿下长点兴趣?听说就藩两年还没子嗣,这让效忠于殿下的部属们难以安心追随啊!不如再纳一名淑女试试?
什么?天魔舞?这个可以有!纳淑女?羊膻味太浓破坏美感啊,难道让本王办事的时候把鼻孔堵上?考虑考虑啦!
还考虑个啥?羊膻味啊好办!待老朽开个前元的宫庭秘方,配好名贵药材煎汤给那丫头泡上几回澡,别说毛都脱了啥的,连皮肤都水汪滑溜得不要不要的啊,到时殿下你享受无穷,可得感谢老朽哈!
握草!还有这种神操作?那赶紧把方子献上来啊!
这个……方子忘啦!老朽得回去想想。嘿嘿……绵里朵那丫头要回族中拜纳喇法因为义父,也不用伺候我这老骨头了,她能以族长女儿的身份风风光光大嫁啦,很多族长头人家的小伙子们,部族巴图鲁们都眼馋得紧,想要联姻呢,殿下你阅女无数,怕是腻味了看不上吧?
没有啦!本王与纳喇绵里朵姑娘那是一见钟情啊,若纳了这妞,呼伦四部就是本王嫡系,可以西面制衡西阳哈与杨木答忽,东北有甫头和你老谷爷搭近吉烈迷,平衡兀烈迷,天大的好事啊!本王马上就派宁庸……哦不!你看让周兴周总兵亲自上门提亲怎么样?足够给面子了吧?
还行!那老朽就勉为其难跑个腿,与纳喇法因提上一提,但作不得准,殿下你得破费另请媒人哈!
于是……在黛文得知消息差点惊掉下巴的时候,这事已经谈妥,周兴奉命出面,与叶赫古弗隆来往于江对面托温城纳喇部族牙帐之间,这婚事已经在按部就班开始操办,伤透了一帮小伙子和巴图鲁们耿直纯真的心。
然而这天傍晚,百余骑来自甫答迷城的快马冲进了五国城东北明军大营,朱植接报大吃一惊,沉思片刻,立即派人请来老谷爷商议,经他一分析,事情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
“西阳哈固然是利令智昏,但他好歹还知道,此时妄动刀兵无异于自寻绝路,可杨木答忽为人一向精明,也决不是轻浮鲁莽之辈,如今起兵,绝不会是一个子虚乌有的兵甲箭矢等小利所能策动,他虽与西阳哈有些争夺牧场的嫌隙,但这两个理由加起起来也远远不够,必是另有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在推动。”老谷爷听说后,如此回道。
朱植紧皱着眉头道:“正是!因为这次秋捺钵大会,火尔哈与兀狄哈两大部族联盟关系大为缓和,西阳哈与杨木答忽与会其间相处融洽,燕藩使者的小利不足以收买挑拔,而杨木答忽却偏偏起兵了,莫非他真以为凭他那一万二千骑就能吞下火尔哈八部,或者是联手火尔哈八部,这已经不可能了啊!”
“虚虚实实!如此看来,燕藩使者所言恐怕是真的,他们的目标只怕是殿下你啊!”老谷爷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但事情也还没理清头绪。
朱植在帐中来回踱步,细细思量。如果是燕藩隐藏于幕后,这就能说得通了,可杨木答忽兵力太少,还是显得有点牵强,即算诱使自己率兵前去,他又哪来的底气?如此情况下,西阳哈不可靠?呼伦四部族兵不能用?自己就只有五千骑吗?漏洞百出啊!
朱植打开地图与老谷爷逐一推敲,两人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再召呼伦四部族长与周兴、宁庸等将领一商议,决定还是先让纳喇法因派一名萨满率两百骑赶去忽剌温江,求见杨木答忽调停安抚。
同时,趁着这天气还能用兵,大营里就有来自呼伦四部与吉烈迷五部的一万女真士兵还在训练,另有一万辎重筏子队在南营,原本准备明年开春征讨北山女真,现在正可用。
两天后,朱植备足半个月的干粮率一万二千骑出征,其中女真族兵一万,以叶赫古弗隆、辉发甫思木、哈达阿者迷、甫头四人统率;其余以宁庸率围子手一千骑,周兴率辽都司一个千户队从征,渡过混同江沿北岸向西挺进。
不像江南岸沿途有多条河流要搭建浮桥,江北都是一马平川的荒野,偶尔有稀疏的林地可一穿而过,五日后抵达预定位置,与甫答迷城一江之隔。而此时杨木答忽屯兵于忽剌温江西南(绥化一带),距此三百余里,不带辎重全骑兵行军,约三四天的路程。
朱植率兵赶到之前,西阳哈和锁失哈已经率一万骑在此扎营,见到朱植先是请罪,然后请随军来的祁大有、陈美两人解释一遍,但朱植还能将他如何,自是安抚一番,再问明与燕藩使者张彪接触的前后细节了事。
与事先上报的一致,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到营地安顿下来后,老谷爷在营地四处转悠,与西阳哈、锁失哈及一些女真士兵一番交谈了解后另有些猜测,傍晚时分便到大帐来见。
既是出征,朱植本不想带女人,有侯二、田易伺候起居虽没那么无微不至,但这不是讲究的时候,可黛文一跟来,绵里朵也半路眼巴巴赶来,还带着纳喇法因的小女儿牙里果,以及三百名女真巴图鲁勇士,八名女真侍女。
一大群人随侍,后帐是热闹了,但大多语言不通,别说大明官话,就是关外辽东土话也不会,绵里朵会说一点,牙里果也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长得娇小玲珑的个子,肤色有点小麦色,单眼皮,性格内向,说话总是很小声,偷偷看朱植时就会脸红,薄薄的嘴唇抿着笑,似乎对这桩作为陪嫁的婚事非常满意。
杨木答忽是不是得到了什么外援呢?不然绝没有这个胆子啊!朱植站在桌案后对着地图比划,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以此来推测杨木答忽的外援可能有哪些部族,但仅凭推算,没有准确情报,凡事都是很难说的。
朱植在考虑局势和战事的时候,绵里朵就与牙里果互挽着臂弯坐在帐内一边,两人目光都在朱植身上,嘀咕着小声说个不停,反正他又听不懂,她们可以放肆大胆地说,只要不吵到他就好。
“我看你和那个黛文姐姐的皮肤都好白,就我长得这么黑,这么矮,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牙里果很没自信地小声问。
绵里朵没好气道:“这话你都问好几遍了,我早就说啦,他敢不喜欢我们就一起揍他,打到他说喜欢我们为止不就行了。”
“可是我额娘说不能打自己的男人,要细心照顾他一生,要给他生孩子,这样我们才有依靠,纳喇部有王爷照拂,族人们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牙里果咬着嘴唇小声说。
“啊?生孩子……”绵里朵脑袋一片空白,顿时就懵了,看朱植的目光也变得有点畏惧害怕了。
这时黛文走了进来,侧着头梳着湿漉漉的麻黄色长发,看了两人一眼,满脸嫌弃地抬手在鼻端挥了挥,恶声恶气道:“你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等着老娘伺候啊?快去洗澡!”
“我……我昨晚洗过了,天气太冷啦,那药汤也太刺鼻了,能不能不洗?”绵里朵一脸委屈道。
黛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随便!反正我不要你们跟我睡!”
绵里朵一跺脚,飞快扫了朱植一眼,不得不起身拉着牙里果一起跑了。黛文看着两人出了大帐,撇撇嘴道:“哎!你不会真的喜欢她们吧?看起来傻傻的你也要?你有没有想过王妃若知道了会有多委屈?”
朱植无所谓地笑道:“这我有办法吗?别说长得还不算难看,就是黄鼠狼一样我也得要啊!联姻!你懂的!比如你当初嫁进王府,王妃不也是接受了,开始可能会有点生气,过段时间就好啦!”
“黄鼠狼?呵呵……你竟然这样说,如果我告诉她们,你觉得她们会怎么样?”黛文又好气又好笑地问。
朱植哪能不明白,笑道:“怎么?就你这点小心思,说吧……只要不是太难办到都可以答应你。”
“你明白就好!既然有人照顾你了,给我派五百骑侍卫,我要回广宁,我想念我母亲了!”黛文皱着眉头,一脸认真地说。
朱植闻言愕然,摇了摇头道:“放心!她们在广宁没这么冷的,你又多愁善感了,有本王陪着,不准你想家!还有……这一战诡异凶险,你过几天带她们去甫答迷城,不许你们再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