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北面边事,老朱有些担忧地说:“在大宁的宋晟如今应该将朝中旨意传递给朵颜三卫了,那么三卫指挥去参加辽王举办的秋捺钵,会不会被北元偷袭?燕王与宋晟从应昌卫进兵,侧冀就不太安全了啊!”
“陛下不必担心,既然旨意已经下达,发生何等变数皆有可能,但朵颜三卫会自行斟酌,三卫指挥也不必亲自去,派使也是一样啊!”任享泰回道。
老朱自嘲一笑道:“唉……朕这是老了啊,凡事总患得患失,不过今年也是多事之秋,西北文、阶军队叛乱,都怪朕当年一念之仁,明玉珍旧部未清除干净,白莲余孽作祟,以致今日之祸。宋晟刚一调走,接着就出乱子,徐辉祖坐镇备边,平羌将军宁正征讨,但愿能尽快平定,也好把乌斯藏灌顶国师札巴坚赞请来,不然明年要闹饥荒啊!”
“粮食!灌顶国师可能来不了,但会派弟子!臣觉得丝绸、瓷器的价格可以上调一二,与南洋也可换粮食,则户部的支出也可轻缓一些。还有宝钞要加快回收,收回多少就新发多少,如此升值可期,朝庭信用加强,民间也能享利。”
本来去年辽王来朝就提过,以水泥提价到三百贯一桶与南洋换粮食,工部与户部都很动心,可老朱不答应,觉得这黑心手段辽王可以搞,但朝庭是官方,不能!
这个宝钞的奏章也是辽王上的,老朱发给六部重臣们看,当时一圈重臣们气得吹胡子瞪眼儿,这并不是大臣们完全不懂经济,不懂金融财务,洪武十三年就立过倒钞法,允许以旧钞向国家换新钞,但要缴纳工本费啊。
朝庭大宗贸易主要是外番朝贡,配合这个发行宝钞,所以每年底外番朝贡一次,户部就大量发行一次,有点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饮鸠止渴停不来的味道。
好吧!辽王就是这么不客气地指出,当时郁部堂鼻子都气歪啦,看完辽王奏章就宝钞泛滥成灾提出的解决方案,郁部堂明知是行之有效的好办法,却反感不已,因为这事与外番朝贡有关,操作起来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还要另外将宝钞用纸改良换新以防赝品,并将之设定分界从而由户部宏观控制,好吧,这个词又不是太懂,加上长篇大论什么通货膨胀,通货紧缩的,郁部堂有点两眼懵圈,当场派人去将户部湖广、陕西厅主事夏元吉请来。
结果夏元吉大加赞成,其他六部重臣也都附议,于是,这事就由夏元吉主持,并监督宝钞提举司研发新钞用纸,开始回收替换发行新钞。
此事于户部是个麻烦事,与礼部没啥关系,任享泰此时只是提上一提,当即微微一笑,适时将刚才朝鲜副使咸傅霖所求之事说了一遍,顺势递上朝鲜奏章。
这个李成桂死也不开窍,老朱一阵无语,将朝鲜奏章看完有点惊奇,他记得辽王曾说要买空朝鲜的战略储备,这还真凑效了,朝鲜再也不提辽东了,以这个理由委屈巴巴求册封,老朱一时还真有点过意不去,顿时心中气恼:这小子真是心太黑,既然要长期买粮还如此高价,让人家朝鲜都交付不起,要欠下国债了。
老朱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脸上是毫无表情,淡然道:“既如此,把水泥配方赐给朝鲜,辽王秋捺钵,李成桂必然知晓,不能不去支持一下吧。册封嘛!若李成桂肯恭顺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辽王府与朝鲜的粮食交易,臣觉得朝中有必要派员,这不在于辽王有没有做出格的事,在辽东未定,王府及辽河套工程未峻工前,辽王即算有错,朝中也不能昧了良心就此弹颏,毕竟辽王才就藩两年不到却做下如此政绩,这在朝中有目共睹,但朝庭不能纵容,至少帐目要清楚。”任享泰顺势提醒。
老朱一怔,这个确实啊,到现在辽王从朝鲜换了多少粮食,他也是不清楚的,只知道数目很大,所以总想占点便宜,便问:“爱卿的意思是,派员到王府监管,还是设立市舶司?”
“派到王府不合适,这会因信任问题产生嫌隙,设立市舶司则万万不可,这会吸引到私商们参与进去。只需派一二人选驻于金州,货物往来请他们自行报帐,如此都能好做。这以臣之了解,辽王殿下应能接受。”
“善!”老朱有点惊讶,大家与辽王打交道不多吧,你任享泰更与辽王没打过交道啊,为嘛好像很了解他的样子,反倒是老朱我对这个十五子是越来越看不懂,看来那个段文俊办事不力啊,待辽王办完辽北之事回来,朕得再派一个,看那小子成天在干什么。
任享泰回到礼部签押房,立即再派人到会同馆,将谒见皇帝的结果通知一声,咸傅霖得知老朱一个姗姗来迟的水泥配方赐下来,朝鲜又要花费钱粮军队去五国城参加辽王的秋捺钵,而且这都有点赶不及,完全不知说什么好了。
“但是此事只要我们做了,并做好了,到时大明皇帝说不定真就赐下诏书并派使册封,这于我们来说是多大的功劳?”
李芳远可不心疼那一点钱粮支出,最重要的是他能以此为由率兵赴辽东,这样他在朝鲜李成桂诸子封君中的实力将更强,将来便可以挟功以上位,从而实现野心的最后一步。
咸傅霖苦笑道:“可我们来不及参加,即算现在赶回去,一个月的时间要准备吧?前后一个半月加上行军,只能明年开春去,那时辽王都回来了,这不是空头许诺吗?水泥我们烧出来了,再赐配方同样是空头啊!”
李芳远顿时说不话来,可细细寻思了半晌,却摇头道:“不然不然!水泥配方应该还是有用的,辽王秋捺钵是九月初九,可能会寒冬回来,但事情没个一两年无法办妥,要不我先归国,说不定还可以赶上辽王回师,那时途中岂不正好补给?这雪中送炭的情分,我想辽王殿下表功时,怎么也得帮我们美言几句吧?”
咸傅霖双目一亮,也觉得这样可行。李芳远当日便去礼部辞行,留下副使咸傅霖在南京继续负责朝贡香料之事,次日便开具路引通关文碟乘船队北上回平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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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龙安右屯卫才休整了一天,甫头是这边右所千户,千户所城在东南一百二十里外松花江南岸,大老远率两百士兵赶来,抱怨朱植路过居然不召他来,他的千户所指挥使安排了人手负责修建,让他跟来能帮上忙。
朱植也是考虑到他在立卫所以没叫他,不过带上也好,至少到时语言不通能做翻译。这天文廷震也从甫丹卫派人传回消息,至今已有大小二十六个部族,约莫数万女真人在各自族长带领下在向五国城集中,而且朵颜三卫及以北八个部族也都派人赶到了甫丹卫。
这让朱植又惊又喜,部族来的越多越好,但是数万人这就有点恐怖啊,一个不好不用朱植打,他们会自己打起来,上演一曲全武行大乱斗,乱成一窝粥,那可就不好办。
这部族一多,带的马牛羊也多,马贼什么的也会闻风而动,真的很容易出事,得立即赶去震住场子,以朱植一路来的了解,女真人对大明还是敬畏有加的,关键是要操作好。就像树上十只鸟,你打死一只,其他九只全跑了会躲得远远的,让你抓不着。不如扔一把谷子全诱下来,再分开慢慢驯养,这说来不好听,但就是这么个道理。
因为沿途立卫并建立兵站转运粮草,周兴带来的四卫步兵两万二千多人现只剩下两卫,接下来从龙安右屯卫到甫丹卫有三百多里,大部队至少要走五天,这两卫步兵一路建立补给线都稍嫌不足,到了甫丹卫还要留步兵驻守粮草屯放地,持续向前线补给。而从甫丹卫到五国城还有四百多里,之后全骑兵带干粮赶路,快一点也要五天,这简直跑断腿。
可还不一定仅仅只到五国城,朱植想想都头皮发麻,搞不好从七月下旬走到九月九都不算完,到八月二十四这天下午,终于到达甫丹卫(甫答迷城大概位置在后世哈尔滨市宾县西北,松花江大桥南桥头)。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碧空如洗,暖阳高悬,城南郊野半人高的金黄草色一眼望不到边,松花江上吹来的江风带着丝丝凉意,令人格外惬意。
西阳哈接报,与文廷震率朵颜三卫及各部的使者共三千余骑赶来迎驾,双方仪仗士兵的号角声彼此应和响彻天地,但在郊野人马践踏出的小道旁也就是停留一会儿,朱植也就下了马车接受大家的谒见。
此时人太多要全部记住是很难的,不过福余卫指挥同知海撒奚难达竟然亲自来了,说是奉朝庭旨意,朱植问明才知,老朱这是在后面助力,顿时心中大喜,便与海撒奚多谈了几句。
“海撒奚同知,对于本王以秋捺钵命名此次大会,你是如何看待呢?”朱植很关心这个问题,毕竟福余卫不是真正的蒙古人,但被前元统治后彻底同化,这还要看他们自己怎么进行自身定位。
海撒奚回道:“大辽终究是过去很多年的事了,虽然我是扶余族系,可已经蒙古化了再要纠正过来,这需要时间与人心的经营,不过我已经决定恢复大契丹的习俗,彻底摒弃北元,内外再不许称乌齐叶特,对辽王殿下举办秋捺钵大会自然要全力支持!”